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重生之我们不相爱 作者:衣青箬 文案 那个男人又任性又霸道,偏偏实力强横,不容反抗。 以爱之名,将他囚禁在身边,却又毫不珍惜。 死后重生,他用尽心机手段,一步一步从他的视线中逃离。 燕寒冬:“顾予离,你可真恶心!” 顾予离:“真庆幸,这辈子你不再爱我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已经决定逃离,心却一次一次反复靠近,纠缠不休? 当距离逐渐拉开,他才发现,掩藏在所有的憎恨愤怒之下的真相,原来竟是 ——我爱你,燕寒冬。 内容标签:重生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予离,燕寒冬 ┃ 配角:舒白桦,秦知谦 ┃ 其它:死后重生,爱恨纠缠,先虐后甜,1V1,HE   ☆、楔子·顾予离      顾予离把玩着手中的刀片。   这东西不知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留在这屋子里的。应该不是燕寒冬,以他看自己的严密程度,若是知道这屋子里有这样的东西,早就拿走了,哪里能让顾予离找到?   刀片很锋利。虽然不知放了多久,但刀身上却一点儿锈迹都没有,依旧光洁如新。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打在刀锋上,甚至会泛起一片冰冷的金属光泽。   顾予离很满意。他有一点细节控,如果这刀片有什么瑕疵的话,虽然也能用,但到底让人心里不舒服。   把玩了一会儿,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是下午三点半,刚刚好。燕寒冬每天五点下班,从公司开车回来,到家正好六点。他还有两个半小时。   其实按理说他的时间本来可以很充裕的。但顾予离不想那样。这是他准备已久,打算送给燕寒冬的大礼,所以另一个主角怎么可以缺席?   顾予离唇边牵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不知道燕寒冬会不会满意自己如此处心积虑的安排?   他站起身,缓缓走进浴室。浴缸里已经放满了水,50度的水温,稍微有点烫,但正是顾予离所熟悉的温度。   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缺,不枉他筹划已久。   顾予离脱下身上的衣服,缓缓躺进浴缸,然后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皮肤在热水中泛出微微的绯色,平素里略显苍白的肤色,看起来倒是红润健康了许多。隐藏在皮下的血管,也因为温度而舒张开来,能够轻而易举的发现。   浴缸正对面就是一面落地大镜子。   这是燕寒冬的恶作剧,偶尔他兴致来的时候,会和顾予离在浴室里做。那个时候,他会将顾予离压在冰凉的镜子上,强迫他看自己因为□□而显得过分红润的肤色和迷离的眼神。这样的情形往往会让他比平时更加兴奋,但对顾予离来说,却是永远难以适应的屈辱。   顾予离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缓缓抬起捏着刀片的手,放在颈边。现在,只要他略微用力,这锋利的刀片,就会在这无数次让燕寒冬着迷亲吻的脖子上,切出一个口子。   顾予离的手颤了一下。面对死亡,谁也不能说自己能够完全坦然毫不害怕,端看对自己来说是活着更痛苦还是死亡。   虽然做了那么久那么多的准备,但顾予离其实并没有真的想清楚这个问题。   在他和燕寒冬的关系里,一直都是燕寒冬站在强势的主导位置,而他自己不过是被动的接受一切。   一开始的时候自然是不甘心的,一个男人,不仅要屈辱的雌伏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承欢,还连最基本的自由和尊严都失掉了。   所以逃跑,反抗,争吵,冷战……甚至是忍无可忍的自残,他什么都做过,可惜燕寒冬防备得厉害,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反而是因此激怒了他,让他走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惩罚自己。   所以后来,慢慢的识相了,也麻木了,就没有再做无谓的抵抗。   直到今天。   顾予离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或许从一开始妥协,下意识里就是在期待着今天。   燕寒冬,当你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一点后悔,不该对我用那些手段?   平心而论,燕寒冬有诸多的不好不对,可顾予离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的确确是在乎自己的。所以他无比确定,自己这样做,一定能够伤到燕寒冬。   但到底是一时的伤痛,还是一辈子的刻骨铭心,他不知道,也根本无意探究。   那颗曾经和任何一个年轻人一样激烈跳动过的心,已经渐如死水。甚至有很多时候,他回想起从前的自己,脑子里竟是一片模糊。   在日复一日的禁锢和屈辱之中,他所有的情绪和思想似乎都被磨平了,只留下含糊不清的不甘。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为什么还在忍受,只有那不甘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偶尔觉得自己还仍然活着,直到今天,他得到了这个报复燕寒冬的机会。   为了这一天,顾予离做了太多的准备。他甚至曾经研究过各种死亡的方式——当然是背着燕寒冬。   比如自刎,就是有技巧的。咽喉是人体要害,不管是割破气管还是动脉,或者拧断脊椎,都能置人死地,当真是自杀的不二好选择。   顾予离最后选定的,是割动脉血管。   割气管和断脊椎,都能令人在极短的时间里死亡,不过死状都不太好看。   割气管会窒息而死,满脸青紫,断脊椎更是破坏了身体的整体和和谐,对于完美主义的顾予离来说,太过难看。   何况在他内心深处,这一场死亡是特别为燕寒冬安排的,他也只愿自己和燕寒冬的最后一面,至少体面而轰轰烈烈,最好深刻到让他永生难忘。   不然,怎么补偿自己这么多年的隐忍呢?   至于失血过多而死,他猜想脸色必然会很苍白,但应该还不至于难看。   而且他特地准备了热水,既能让身体保持温度而不至于僵硬,最大限度的保留他死去那一刻的情状,也避免了伤口凝结。   ——这样,即使自己失去意识,伤口流出来的血液也会将这一池的水通通染红。   当一向镇定似乎从未变色的燕寒冬看到自己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这一池鲜艳的血水,会是怎样的表情?   真是期待呀,可惜自己是看不见了。   今天将要发生的一切已经在脑海里反复的推演过多次,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毫不出错的做出来。   温热的水刚好漫过脖子,略高的水温将皮肤烫得发红。对面的镜子已经被蒸腾出的水雾覆盖,逐渐看不清晰。   顾予离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难得的有些惘然。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将刀片划下去的力度。   血从血管里流出来的感觉很奇怪,但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然后便是一阵眩晕。顾予离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飘起来了,意识逐渐模糊远去,最终堕入无边的黑暗。   天色渐渐暗下来,唯有桌面上的电脑还散发着微弱的光。页面是未关闭的文档,上面写着:   苍天在上,如果世上真有神灵,我愿以我的生命为献祭,只求与燕寒冬,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在梦里      顾予离被人叫醒的时候,只觉得满身疲惫。他先是茫然的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然后才逐渐清醒过来。   之前的记忆涌入脑海,顾予离瞬间睁大了眼睛。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会有意识?   周围的环境陌生又熟悉。说陌生,那是因为他总共在这里呆着的时间也不到一年,而且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说熟悉,那是因为这是他一生改变的地方,永生难忘。   “同学?”站在面前的人见他没有反应,又叫了一声,顾予离猛然醒悟过来,也顾不得礼貌,推开对方,就要起身离开这里。   他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自己这莫不是在做梦?怎么竟然会回到这个鬼地方来了?还是……这是燕寒冬又一场的恶作剧?   “同学,你的东西掉了。”   只跑开了一步,便被身后的人抓住,指着他方才惊慌失措间碰到地上的简历道。   顾予离回过头,正要斥责对方多管闲事,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孟东敛,他是孟东敛!   因为这一愣神,顾予离便没能甩开孟东敛的手。而这时候,孟东敛已经弯腰帮他把简历拾起来了。   “顾予离?”简历第一页上就写着名字,孟东敛自然不会看不见。他微笑着将简历递回来,“你好,我是孟东敛。”   果然是他。顾予离想着,心不在焉的敷衍道,“你也好。”目光却一直凝在手中的简历上。   难怪觉得这个场景怪怪的,原来是在梦里。   这是自己去燕寒冬的万晟集团面试的那一天。   顾予离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因为就在这一天,他第一次见到了燕寒冬。当时他冒冒失失的撞到对方,却没有受到任何责怪,反而被燕寒冬的绅士风度所打动,觉得自己找了一个最好的公司。   呵……谁能想得到,当时他就已经对自己抱着这样龌龊的心思呢?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死了,偏偏会梦到这一天。难道是因为自己心中对这一天的执念太深了吗?所以连死了都逃不开这个场景。   顾予离脸上不由浮出一丝嘲讽的冷笑。原来自己心中最大的执念,嘴耿耿于怀的地方,不是燕寒冬,不是那日复一日的囚禁和折磨,居然是这个时候。   这个,命运最开始改变的时候。   如果这一天自己没有遇到燕寒冬……一想到这个念头,顾予离就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   “同学?”看到他脸色有异,孟东敛又叫了一声。他总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有点怪怪的,几乎要后悔自己刚才多管闲事过来叫醒他了。只是现在已经倒了下班时间,万晟的员工都走得差不多了,里头已经开始打扫卫生,他才好心过来提醒。   听到他的声音,顾予离猛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孟东敛。   说起来,孟东敛还算是自己的“情敌”呢。   他和顾予离同期进入燕寒冬的公司,但没过多久,顾予离自己被燕寒冬看上,圈养起来,两人就再没见过了。   能知道他是自己的情敌,还要归功于孟东敛将事情闹得太大。听说他曾公开在公司追求燕寒冬,风言风语甚至传到了幽居的自己耳中,可见一斑。   话虽如此,但实际上,顾予离对孟东敛的印象却是非常淡薄的。   燕寒冬性格霸道,在一起之后绝不允许自己抛头露面,强迫自己辞去工作,住进了他的别墅里。   那时自己全副精力都在怎么逃走上,正是最难过最焦头烂额的时候,对燕寒冬又没有感情,当然不可能去吃醋,这些微末小事,自然没有精力去理会。   怎么会连这个人也梦到了呢?这梦境未免也太过真实了。   不对!顾予离忽然脸色大变。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或许是因为这一天对自己来说毕竟是特殊的,因此他时常都会回想起来。虽然并不能确切的记住当天发生的所有事,却能够肯定,自己是绝对没有遇到过孟东敛的。   这不是在梦里?   可如果自己没死的话,不是应该在医院吗?还是说这的确是个梦?顾予离混乱了。   被他这样专注的盯着,然后他又不说话,孟东敛心里也有些发毛,忍不住开口,“你……”   “算了,不管了。”顾予离摇了摇头。就算是在做梦吧。他也要试试看,在梦里是不是就能够那所谓的“命运”。   他看着孟东敛。这个人喜欢燕寒冬,喜欢得甚至不介意将自己的性向宣扬得举世皆知。顾予离心里有些别扭,只觉得这人跟燕寒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如果燕寒冬今天遇到的是他……想到这里他的心又开始“砰砰”的跳了起来。   他收好简历,故作若无其事的道,“谢谢你。”然后左右四顾,“他们都下班了,我们快走吧。”   见他迈步往外走,孟东敛愣了一下,却还是下意识的抬起步子跟了上去。   然而走到一半的时候,顾予离忽然按着肚子,皱眉道,“不好意思,我肚子痛。先去一趟洗手间,同学你先走吧。”然后快步折向卫生间的所在。   本来就是不相识的人,刚才要一起走,也只是顺便。说不定出了门就要分道扬镳。所以孟东敛愣了一下之后,也没有在意,自己走了。   顾予离在卫生间里等了十分钟,估摸着孟东敛和燕寒冬都应该离开了,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是成是败,就看这一次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个梦而已。他却万分在意这件事情的结果。   顾予离嗤笑了一声,或许他心里是想,如果连梦里都无法摆脱燕寒冬,或许他应该考虑一下放弃这种荒谬的念头,接受现实了吧?   他对着镜子抹了一把脸,将所有的念头收起,这才拿起东西走出洗手间,去等电梯。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顾予离猛然生出一种类似眩晕的感觉,他几乎是用尽力气,才维持住笔直站好这个姿势,而不是腿软倒下或是拔腿就跑。   电梯里站着一个人。一身纯黑色的高级定制西装,蹭光瓦亮的皮鞋,一丝不苟的发型,眉目冷峻,薄唇微抿,显得气势凌人。   他是,燕寒冬。   他不是应该在十分钟之前离开,正巧能够碰上孟东敛吗?   顾予离记得很清楚。当初他就是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没做,离开的时候太过着急,直接低头冲进了电梯里,根本没看到里面有人。结果直接撞进了燕寒冬怀里。抬起头看到他的时候,顾予离都傻了。   所以后来每当他想要逃走,燕寒冬都不会忘记嘲讽,“当初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   顾予离从一开始的解释,后来的隐忍,到最后的麻木。等他学乖了之后,燕寒冬也再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十年时间,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记了。却原来,连每一个细节都记得。   见站在门口的人一直盯着自己发呆,燕寒冬皱了皱眉。他连皱眉的时候都很好看,并不会显得急躁不耐,而是让人觉得威压更甚。   凌厉的目光射过来,顾予离浑身一颤,终于回过神来。这场面太过熟悉,他动了动唇,下意识的要承认错误。幸好最后一刻,记起此刻燕寒冬甚至还不认识自己,才勉强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   燕寒冬以目光示意自己微微抬起的手。顾予离这才发现,原来他的手一直按在电梯里的开门键上,难怪自己站了那么久,电梯都一直等着。   他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迈步进了电梯。   虽然这是相对陌生的燕寒冬,但是顾予离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此刻自己离开的话,反而会让他对自己的印象更加深刻。   而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彻底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燕寒冬忘记自己。   电梯里只有两个人,不知是不是顾予离的错觉,他只觉得气氛渐渐压抑,最后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幸好电梯门忽然开了。   顾予离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一群人涌了进来。   他和燕寒冬本来就分别站在两侧,现在进来这么多人,彻底将两人隔开。   顾予离终于松了一口气。在电梯到一楼之后,快速的溜出了出去,没有再和燕寒冬正面碰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头想想,自己应该没有失态,总算放下心来。虽然依旧在电梯遇上了燕寒冬,但这本来就是变数之一,因为自己改变了时间,而两人更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之后,只要自己不去万晟上班,就没有问题了。不会再遇到燕寒冬,也不会重复那可笑的命运。   这下子,梦该醒了吧?   然而直到坐上公交车,梦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反倒是顾予离接了个电话,是舒白桦打来的,问他在哪里,怎么还没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逃不开的命运      舒白桦跟顾予离是从小长大的交情,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个学校,大学虽然不是同校了,但在同一个城市的大学城,跟同校也没什么分别。   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两个人就在外面租了房子搬出来住。从那以后,苏白越就开始迷恋网游不可自拔,逃课不说,连每天的伙食都是顾予离负责。他这会儿打电话来,只有一个原因,饿了。   顾予离比舒白桦大半岁,从小都是将他当做弟弟来疼爱的。这一刻却再不想惯着他,淡淡道,“我有事,你自己去吃。”   他知道自己这是迁怒,可惜还是管不住脾气。   上辈子,如果不是被舒白桦催得急躁,匆匆忙忙的离开,如何会撞到燕寒冬怀里,如何会有那样不堪而难以启齿的一生。   所以后来他被燕寒冬圈禁,就疏远了舒白桦。——其实不疏远也没用,燕寒冬甚至不让他跟外界联系,渐渐的自然什么关系都淡了。   一直到后来,和燕寒冬的关系不再那么僵硬之后,他才从他口中听说,舒白桦出国了。   出国了。当时自己的心中,是多么的歆羡。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他比舒白桦优秀,在两个人中间一直都是以他为主,他曾以为这种关系会持续一生,然而事实证明,一生是多么漫长的事,没什么是一定的。   倒是他恨了燕寒冬一生,直到死。从这一点上说,燕寒冬成功了。让他连死都无法忘记他。   “阿离,你怎么了?”舒白桦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点吃的吧!我这里出去太麻烦了。”   顾予离动了动唇,最后还是答应了,“好。”   有件事情,他一直避免自己去想,然而等顾予离看到舒白桦的刹那,他必须承认,不去想,并不代表就真的忘记了。   将带回来的饭菜丢给舒白桦,他冷着脸进了自己的屋子。舒白桦愣了一会儿,才扬声问道,“阿离,你怎么了?是不是面试结果不好?哎……你就别多想了,万晟那么大的公司,哪是咱们想进就进的?再投别的就是。”   顾予离将头埋在枕头里,只觉得眼底一片干涩。他无力的闭上眼睛,只当做没有听到。   有一瞬间他真的好想拉开门,质问舒白桦,“你明明跟万晟的执行总裁是亲戚。在这里装什么普通人?”   可他不能。舒白桦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呢?没有。   就这么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就睡了过去。等顾予离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他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立刻确定自己还住在跟舒白桦租的房子了。   不是梦?还是说这个梦比较离奇?   不然的话,自己一觉醒来,难道不是回到现实之中吗?   不过转念想想,自己应该已经死亡,那也没什么现实可言了吧?   顾予离站在洗漱台之前,看着镜子里十年前还略带青涩的脸,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   果然会疼。   事到如今,他也察觉到事情的诡异之处,恐怕自己想要离开这个所谓的“梦境”,并不容易。既然如此,是梦是真,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只当自己的人生重来一次,从最初的时候就开始规避风险,总能够让自己如愿,过上死之前一直向往的普通人的生活。   只要不去招惹燕寒冬……顾予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舒白桦还没起。他过的是美国时间,日夜颠倒。顾予离没有理会他,兴致勃勃的换了衣裳,打算出门去逛逛大学校园。   跟燕寒冬在一起之后,他只回过母校一次。那是燕寒冬特意带他来的,因为他要在这里出席一场讲座,作为本校毕业的成功人士,给学弟学妹讲讲自己的经历,当然更重要的是,要在本校招聘一批万晟的员工。   可惜风光都是燕寒冬的。他则是坐在一个光线暗淡的角落里,周围坐着四个彪形大汉。可能从始至终,都没有人知道,曾经X大的风云人物之一,也曾在这里出现过。   一路被很多人认出来。这种感觉对顾予离而言有些新鲜。这些年他也跟着燕寒冬出过几次门,但每次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估计就算是最熟悉的人从面前经过,都不会认出来。   顾予离脸上一直保持微笑,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如鱼得水。虽然有些生疏,但依旧风度翩然,应对从容。   其实他骨子里,就是这样虚荣的人。这才是他最适应的生活。   好心情只到中午为止。   中午的时候收到了万晟集团人事部的电话,他被录取了,并告知他下周一去报到,另外还详细的交代了进入公司的手续和各种需要带去的资料,让顾予离一直没好意思打断对方。   可能他们根本没想过,会有人在北录取之后还会拒绝万晟吧?   转念想想,算了,反正只要到时候自己不去,他们就该知道自己没有加入万晟的意思了。   有点可惜,万晟是业内最大的公司,在全国都有口皆碑。如果选择这个□□,自然相当于少奋斗至少三年。   其实顾予离也可以选择万晟,然后主动要求到其他的分公司。万晟在全国都有工程,燕寒冬不可能面面俱到,尤其是那些不怎么重要的工程,只有下面的人负责。   只要离开这个城市,应该就不会再碰面了。   但是他不敢赌。万一呢?毕竟进了公司,最大的可能是服从分配。   “阿离,你被万晟录取了?”舒白桦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将顾予离吓了一跳。   他若无其事的放下手机,“是。不过我不打算去。”   “为什么?”舒白桦一脸受惊,“进万晟不是你的梦想吗?为了面试,你可是准备了整整两个星期啊!”   顾予离一僵。是的,他怎么会忘记呢,万晟是他的理想,从确定自己的职业方向后,他就决定要进入万晟。   理由有很多,比如万晟的执行总裁是他们的学长,万晟的业内翘楚……等等等等,但初衷却不是这些。   顾予离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他只是想要做一个站在所有人面前光芒闪耀的人,不再被人忽视,不再被人抛弃,不再……被人瞧不起。   “我想了想,觉得万晟可能不太适合。”他没有过多解释,转身进了屋。   舒白桦挠挠头,有些不解。总觉得阿离有点怪怪的。但是顾予离的事情,他从来都插不上话,所以也没有多想,吃过顾予离带回来的饭就回去打游戏了。   不过,回到房间里之后,他反而有些纠结,看了自己的手机一眼,忍不住烦躁的扒了扒头发。   今天老妈又打电话过来,说是给他安排好了工作,让他下周一去报到,完全不容拒绝。   那个“工作”是什么,舒白桦心知肚明。他本来还想跟阿离说一声的,可是之前顾予离的样子,好像面试结果不好,他也就没说,生怕刺激到顾予离。可没想到现在顾予离居然说不想去万晟了!   呜呜呜他也不想去,老妈为什么那么□□,完全不顾他本人的意愿啊?   这边顾予离进了屋之后,就将自己抛到了床上,头脑放空,什么都不去想。结果才过了几分钟的时间,电话又响了起来。   他拿过来,看到那个号码,下意识的就要挂断,却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里,那个似乎永远都笑眯眯、说话和和气气的人的,声音中却充满了慌乱,“阿离,你现在在哪里?妈生病了,你回来看看吧!”   “咣——”手中的电话落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顾予离顾不上伸手去捡,跌跌撞撞的从床上跳下来,就往外面跑。   真是该死,这两天他一直在纠结燕寒冬的事,居然会忘记了那么重要的事情!   当年也给他打过电话,但他没有接。后来进了万晟没多久,就被燕寒冬纠缠上,他也一直无暇□□。所以直到王秀云死了,他才最终知道的消息。   这也是他无法接受燕寒冬的原因之一。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光是两人身份的差别,以及燕寒冬对他做过的一切,还有妈妈的一条命。   到了医院,病房里只有顾文章在照顾病人,王秀云躺在病床上,看起来精神不错。   顾予离松了一口气,扯出一个笑脸,走上前去。   看到他来了,王秀云倒是很高兴,“小离来了。你这孩子,我没什么大事,就是肚子疼,你哥非要送我来医院也就算了,怎么把你也叫来了?”说着嗔怪的看了顾文章一眼。   又说了几句话,王秀云的脸上露出疲色,顾予离看了顾文章一眼,站起来说,“妈,我今天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今天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陪你。”   “陪什么?你不是这两天毕业了,忙着找工作吗?就去忙。我没事,明天也要出院了。”王秀云笑着说。   顾予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工作已经定下来了。妈你就放心吧。”顿了顿,又道,“是万晟。” 作者有话要说:  渣作者努力 存稿中~喜欢的话,请收藏本文,支持作者哦!   ☆、正式进入万晟      果然王秀云脸上立刻露出满意的微笑,但还是说,“不用来看我,你去忙你自己的。大公司规矩多,要学的东西也多。”   “妈,我送小离出去。”顾文章站起来,打断了王秀云的话。   两人走到走廊另一边的窗口,顾文章掏出烟来,让了顾予离一下,他拒绝之后才自己点了一支,闷着头抽。   沉默了一会儿,顾予离才问,“妈到底是什么病?”上辈子他只知道是癌,具体是什么却不知道,也没机会问。   “是……胃癌。”顾文章的声音还算平静,可是夹着烟的手却一直在发颤,“刚检查出来的,小离,哥实在是慌了,才给你打电话。”   顾予离怜悯的看了他一眼。虽然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可每次看到顾文章,他还是认不出流露出这种想法。   他知道顾文章问什么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己,因为他不敢回家去告诉二嫂。二嫂的性子泼辣,平时没事都要找事把顾文章骂一顿,何况是出了这样大的事?   “医生怎么说?”过了一会儿,他捏着手指问。   “说是晚期,可能没两年了。妈年纪大了,治疗效果可能不怎么好。”顾文章说着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过怎么说也得治!”   “嗯。”顾予离说,“我现在也开始工作了,多少能凑点钱。慢慢来。”顿了顿,又问,“给顾文斌打电话了吗?”   顾文斌是他们的大哥,但顾予离一向并不将他当成大哥来看待,连称呼都是直呼其名。   “还没呢。你也知道大嫂的厉害。”顾文章讷讷的说。   顾予离冷笑,“二嫂就不厉害?”   见顾文章听了之后立刻低下头去,一脸不安,终究心头不忍,“再怎么说也是他妈,难道还要等人死了才告诉他不成?来不来是他的事,你要不说,他一辈子怨你。”   说着就伸手拿过顾文章的手机,拨了顾文斌的电话。   “喂,二弟?”接电话的果然是那位手段厉害的大嫂,声音里的假意明明白白,“你大哥正在教小馨写作业呢,有什么事吗?”   顾予离冷笑一声,懒得跟她打太极,直接说,“我妈病了,胃癌。现在在人民医院,你告诉顾文斌,爱来不来!”说完用力的挂断了电话。   “小离……”顾文章还想说什么,顾予离却已经失去了耐心,将手机还给他,“我先走了。明天来看妈。等顾文斌来了,你跟他商量一下,看怎么办,总要有个人轮换出来照顾妈。不然就凑钱请个护理。”   从医院出来,顾予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可真是……命运弄人。   明明刚刚决定不去万晟了,可是……之前他的精力都用来应付万晟的面试,根本没想过投别家简历。先不说现在去找工作时间上来不及,单说万晟的薪资待遇,业内谁家也比不上,尤其是年终奖,一直是其他公司眼红的对象。   而且顾予离知道,进了万晟半年之后,有急需用钱的话,公司可以帮忙承保,从银行贷款。癌症就是个吞钱的玩意儿,多挣一分也是好的。至于其他的,暂且顾不上了。   如果是自己的命,没了就没了,可是他却不能眼睁睁看妈病了也没钱治。   星期一舒白桦在万晟的楼下看到顾予离的时候,简直像是见了鬼一样,“阿离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上班。”顾予离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舒白桦有些不安,犹豫了半天才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顾予离见他这个样子,心就先软了一半,“那好吧,你为什么在这里?”   “那什么,我也来上班。”他小心翼翼的解释,“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那不是之前以为你不来了嘛!我以为万一你要是知道我来了,心里不高兴或者什么的……”   “我记得你没来面试。”顾予离打断他。   舒白桦这一瞬间的表情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瞪着眼睛哑然无声。   顾予离跟他对视,片刻之后舒白桦败下阵来,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搭搭的,有气无力的道,“我坦白,其实我家里跟万晟集团有一点关系。”   顾予离表情不动,“然后呢。”   “好吧。说实话,其实是我妈嫁给了万晟的前总裁。所以她嫌弃我这个儿子混吃等死没志气,就给我安排个有志气的工作咯。”舒白桦摊了摊手。   顾予离震惊的看着舒白桦。他跟了燕寒冬那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舒白桦跟他居然是这种关系!   不过转念想想,他凭什么知道呢?他只不过是燕寒冬包养在外面的小情人罢了,还没有资格知道他的家事。——即使这被包养并不是他自己情愿的。   见他脸色不好,舒白桦更加战战兢兢,“拿什么,阿离,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他烦躁的扒拉头发,“这种事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知道。”顾予离犹豫着,伸手在他头上拍了拍。   “嗷!阿离你原谅我了是不是?”舒白桦是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闻言立刻像大型犬一样蹭到了顾予离身上,“阿离最好了!么么哒!”   “下来,像什么样子?”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顾予离听到这个声音,立刻身体一僵,下意识的挺直了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身后传来的视线,几乎能将自己洞穿。   舒白桦的表现也没比他好多少,几乎是哆哆嗦嗦的转过身去,“燕……冬哥。”   听到他的声音,顾予离才发觉自己反应太过了,连忙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松下来,转过头去。可惜角度没选好,就这么直直的对上了燕寒冬的视线。   他还是那种冷冷淡淡,气势严峻的样子,看着顾予离的视线,却好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这种眼神,顾予离实在是太熟悉了。燕寒冬看大部分自己不满意的东西(包括人),都是这种眼神,顾予离还曾经想过,不知道那些人面对他这样的视线,会不会自惭形秽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   只是燕寒冬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他,所以无从得知。   但现在他知道答案了。他不想消失,他只想上前把这个人揍一顿。顾予离暗中捏了捏拳头,可惜不行。   “跟我来。”燕寒冬又说。这句话没有对象,但顾予离知道他说的不是自己。   舒白桦跟了上去,直到两个人走出去很远,顾予离才总算是从那种气势的压迫下解脱出来。   不过,他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笑了笑,看到自己跟他后妈的弟弟搅在一起,燕寒冬总不会还对自己感兴趣了吧?说不定对自己来说,反而是好事。   舒白桦本来就是空降兵,被燕寒冬带走也没人说什么。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燕寒冬,尤其是现在来的人都是新应聘上的。所以虽然对刚才那一幕有些想法,也没人开口。   到了上班时间之后,人事部就有人来领着他们过去,办了入职手续,交了需要的资料之后,带着他们先到各个部门看了一圈,才安排他们去各自的办公室。   万晟集团规模很大,工程众多。甚至包括他们办公室所在的这栋大楼,都是属于万晟集团的。但是他们并没有独占这一栋楼,而是指占据了最上面的六层。   一方面是因为万晟虽然规模很大,但是大多数职工都在分公司工作,基本上不需要到总公司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栋星辰大厦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位置,如果万晟独占,未免太过招人恨。   星辰大厦一共三十三层。二十八层以上是万晟集团的地盘。但是真正总公司所占的,只有上面三层,其他的都是分公司的地方。   其中三十一层是业务部和会议室,待客室之类的地方所在。三十二层则是文职工作的行政部,设计部,创意部所在,配备专门的娱乐室。三十三层则是高管的办公室所在。   顾予离要去的是三十二层的设计部,跟他一起的只有另一个叫做黄杨的男生。   相较于顾予离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如鱼得水,黄杨显然有些紧张。羡慕的看了顾予离几眼之后,便主动的上前跟他搭话,不一会儿两人就亲近了起来。   设计部的同事们很热情,办公室的气氛也很轻松。顾予离听到黄杨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心中却只是暗笑。等过几天,他就不会光是看这种表象来评价设计部了。其实这里的竞争,才是整个公司最强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舒白桦来找顾予离。   万晟有自己的餐厅,并不在办公楼里,而是一个对外营业的餐厅,只不过公司员工可以刷员工卡记账,公司付钱罢了。不过,顾予离却知道,其实这个餐厅,也是属于万晟的。   点了菜,舒白桦坐在顾予离身边,开始唉声叹气。顾予离知道他只是想让自己发问,就故意当做没听到。   过了一会儿,舒白桦忿忿的开口,“你难道都不关心我被大恶魔抓走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他是你哥。”顾予离淡淡的说。言下之意,总不会把他吃了。   舒白桦瞪眼,嘀咕道,“又不是亲哥!也不知道我妈怎么那么放心就把人交给他,哼!”   “大概是因为你妈知道,再坏也不会比你之前更差了。”顾予离嘲笑他。   “喂,顾予离!你到底帮谁?!”舒白桦不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不到那时候      “算了……”舒白桦跟顾予离认识那么多年,也多少知道他的德性,知道他根本不可能主动来问自己,但这件事他的确憋不住想吐槽一下,所以只能自己开口了。   谁知才说了两个字,顾予离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舒白桦到嘴边的话,只能憋了回去。   看到来电显示,顾予离脸色一变,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才按下接听键,“喂。”   “小离,你现在有没有时间,能不能过来家里一趟?”顾文章有些慌张急切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让顾予离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看了舒白桦一眼,问道,“出了什么事?”   没听错的话,刚才顾文章说的是回家,不是去医院。   “妈知道了。”顾文章仿佛在顾忌着什么,声音压得低低的,说出来的话也含糊其辞语焉不详。   顾予离先是愣了一下,片刻后领会到他话里的意思,差点儿激动得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虽然顾文章含糊其辞但他一旦猜中对方的意思,也就把情况猜得□□不离十了,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怒意,却又强压下来。只不过声音里已经含了一丝冷意。   顾文章理亏,讷讷的道,“你嫂子,她知道了……”他叹了一口气,“小离你要是有时间就回来一趟吧!”   顾予离唇边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讥诮之意。早知道这些人靠不住,可他也没想到,居然会这样靠不住。   他淡淡道,“我在上班,晚上过去。”然后挂断了电话。   舒白桦一直在用眼角偷瞄顾予离见他挂电话,连忙正襟危坐,故意问道,“怎么了,有事?”   顾予离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舒白桦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总觉得,顾予离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欧了有了什么变化,只是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离……”他叫了顾予离一声然而没等顾予离回答,手机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是舒白桦自己的。   他恼火的掏出手机,似乎是要看看哪个不识趣的居然这个时候打来。然而看到来电,立刻就摆正了脸上的表情,毕恭毕敬的接起手机,“喂,燕总,您有什么吩咐?”   顾予离神色一动,接着露出了一抹显而易见的自嘲。   他看着舒白桦对着电话那头的人点头哈腰,挂断电话之后火速起身冲到厨房,提着早就打包好的食盒离开,甚至没来得及跟自己打招呼。   顾予离一直坐在那里,目光茫然的看着餐厅里人来人往的喧闹声,心绪混乱。等他回神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因为保持同一个动作时间太久,都有些僵住了。   下午时顾予离自然没什么心思上班,幸好刚刚进入公司,还未确定具体职务,只需要看公司的资料,总算没出什么问题。   下班时间一到,顾予离立刻收拾东西出门打车。   舒白桦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没追上他,站在公司门口,眼睁睁看着他上了车,绝尘而去。   “这就是你最要好的朋友?”一个讥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燕寒冬漫步走到他身边,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顾予离离开的方向,淡淡道,“她让你今天回去吃饭。”   舒白桦的脸白了白,咬牙道,“我不去。我的事情,你们也少管。”   燕寒冬闻言不悦的蹙眉,心中对那个叫做顾予离的人却是更加看不上,不过没当着舒白桦的面说出来,也没有继续要求他跟自己回家,转身就走。   他离开之后,舒白桦的眉头才紧紧皱了起来,半天没有动作。   到了顾家,顾文章来开门,看到顾予离,立刻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小离来了,快进来。”   顾文章的妻子蒋芳华在屋里听到声音,连忙迎了出来。   见到顾予离,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却又想到今天这件事的源头,难免有些尴尬,所以破天荒的开口招呼,“小离来了,妈正念叨你呢!”   顾予离看了她一眼,虽然脸色仍旧淡淡的,但还是开口叫道,“二嫂。”   但也仅止于此,对着蒋芳华微微点头,他就大步走进了屋里。只是看到当中坐在沙发上的刘文宣,脚步便是一顿。   好在王秀云已经看到了他,招手道,“小离来了,快过来坐。”   等顾予离走过去之后,才拉着他的手抱怨,“他们也是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要让你跑来跑去的?才开始工作,肯定很忙。”   顾予离低头笑道,“不忙,暂时只是看看资料而已。再说本来也要来看你。”   “这是什么话?”旁边坐在沙发上的刘文宣皱着眉,一脸不赞同的看向顾予离,“既然找了工作,就要好好干,万晟是什么公司你心里也知道,是你能混时间的地方吗?现在家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就不知道着急上心呢?就算真的不忙,那帮领导跑个腿拉个关系难道还要人教你?”   顾予离眸光一凝,丝丝寒意渗透出来,将他的目光冻结成一片冰寒。他抬起头,视线先是定在刘文宣身上,等他情不自禁的声音变小甚至最后忍不住闭了嘴,才一一转向屋里其他人,没有落下一个。   蒋芳华有些不安的扭着手,“小离,你看,表哥也是为了你好不是……”   “为了我好?”顾予离的声音有些尖锐,蒋芳华也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视线。   然而只说了这四个字,他就立刻将心中涌动着的情绪强压了下来,别过头不看别人,对顾文章道,“今天把人叫来,是什么意思,就直说吧。”   顾文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蒋芳华。王秀云握着顾予离的手一紧,皱着眉开口道,“这种事情,你们本来就不该瞒我。这病既然治不好,那就别费劲了。反而折腾得大家都不安生。”   这话才刚说完,那边刘文宣已经拍起了桌子,比顾文章这个亲儿子还要积极些,“舅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治,必须得治!砸锅卖铁也治!”   顾予离严重的嘲讽之色一闪而过,蒋芳华已经丝毫不让的顶了回来,“病当然是要治的,但是家里现在的情况大家都知道,还要亲戚们一起帮衬。”   她虽然泼辣,但并不是看不清形势,一味胡来蛮干的蠢妇,这时候自然懂得放低姿态。   果然刘文宣立刻就哑火了。且不说他家里有多少钱,就是真有,拿出来给个外人治病,那也是不愿意的。偏偏他这人最好面子,也说不出没钱的话来,只能沉默。   顾予离看向顾文章,“顾文斌呢?”   “大哥他……”顾文章有些犹豫的道,“他说现在忙,可能要周末才得空过来。”   刘文宣闻言撇了撇嘴。说什么忙,这里谁不是门儿清,顾文斌恐怕是根本不愿管这个老娘的死活了。可是这话,当着王秀云的面,说不得。   所以一时只能沉默。   片刻后,顾予离开口,“既然要治,那就送妈回医院去。钱大家凑一点,然后再想办法。实在不行,把我的房子卖了。”   顾予离有一套市中心的房子,三室一厅,十年前买的时候,只花了几十万,现在恐怕少了一百万拿不下来。有这些钱,短时间内是不必担心了。   不过癌症始终是个无底洞,谁也不知道到底要往里填多少,还是要另作打算。   但就算如此,他这话说出来,其他几人的脸色也都立刻缓了下来。有人出头,不要他们掏钱,自然是再好不过。   王秀云却变了脸色,一把摔开顾予离的手,站起来厉声道,“不行!”   这铿锵有力的两个字将满屋的人都吓了一跳。蒋芳华左右看看,见没人回应自己的视线,只能硬着头皮道,“妈,这也是小离的一片孝心,再说,也不是现在立刻就要卖房子……”   “你闭嘴!”王秀云恨恨的瞪着蒋芳华。她性格软和,这个儿媳妇厉害了小半辈子,她能忍就忍,可是这件事,却绝对不能妥协。   “难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忘了,小离这房子是怎么来的吗!”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刘文宣,“文宣,你说,这个房子该不该卖,能不能卖!”   刘文宣愣了一下,支吾了几声,终究还是面子占了上风,讪讪的道,“那是爸留给小离的,当然不能卖。真要卖房子,还有我们这些哥哥们呢。”   要说顾予离的这套房子,来得的确不易。   十年前,姑父刘海生因公殉职,单位发下来的抚恤金一共五十多万,其中四十多万都用来买这套房子,刘文宣一家子能够不吵不闹,自然是因为心虚。当年都不能占理,现在顾予离长大了,当然更加不行。   听到刘文宣的话,顾予离才翘了翘嘴角,开口安抚王秀云,“妈,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就像二嫂说的,还不到那时候呢。妈你就放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正好相看两厌      好说歹说,总算是让王秀云同意了回医院去继续治。其实,顾予离心里清楚,王秀云说着不想治,心里怎么可能会真的不愿意去治疗呢?   人都是怕死的,都是想活命的。毕竟人生一世,总有许多惦念着放不下的东西。   不是谁都会像他,活了三十多年,到最后众叛亲离一无所有,没有任何东西支撑他活下去。失败得不能再失败。   然而就连那样的自己,上辈子在那样的情形下,不也坚持了十年,才最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吗?   王秀云之所以如此坚持,不过是因为担心钱的问题。   都是一家人,谁不知道谁呢,这些钱如果不先说清楚,恐怕最后一个推一个,还是会轮到顾予离来出。所以她索性先闹了这么一场,让顾文章和刘文宣不得不表态,免得将来说不清。   不过,从顾文章家出来,顾予离想了想,还是决定周末就去找中介公司,把房子挂出去,慢慢寻摸合适的买家。免得将来真要用钱的时候,急急忙忙的,反而卖不上价钱。   反正,那房子本也不是他自己想要的,是当初王秀云一意孤行,替他要来的。现在还用在她的身上,也是适得其所。   但癌症这种病,不是有钱就行的。还要去打听打听,什么地方医院治这个好才行,他不怕花钱,但钱花出去了,总要有点成效才行。   一路想着这些东西,直到胃有些发痛,顾予离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吃东西。本来顾文章家里倒是准备好了的,但那个时候,谁有心思?   奇怪的是,舒白桦也没打电话来。顾予离掏出手机看了看,原来已经快八点了,难怪天都黑尽了。   他握着手机想了想,还是决定随便买点什么回去吃就行了。反正现在也没有胃口。   如此打算好之后,顾予离抬头打量周围的景色,想找找有没有便利店或是快餐店之类的东西。然而抬起头,看清周围的景象之后,他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视线更是仿佛被灼伤一般,立刻收回不敢再看。   不知不觉之中,他竟然走到这个地方来了……   在这里,他跟燕寒冬一起生活了十年。但那并不是值得怀念的十年,十年间他更是不知多少次的企图逃离这个地方。   顾予离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到这个地方来,甚至连想都不会去想。可是在自己出神的时候,可怕的惯性却带着他直接走到了这里来。   原来十年时间,到底在他身上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哪怕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可顾予离自己知道,那东西是存在的。   他想起燕寒冬说,“总有一天你会离不开我。”   顾予离一瞬间心慌意乱,杂念丛生。   难道燕寒冬就是自己难以摆脱的诅咒吗?连这所谓的新生,都未能摒却他对自己的影响。   顾予离转身就要离开,然而抬起头来,他才发现,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亦不知他站了多久。   这情景如此熟悉,顾予离几乎是下意识的拔腿就跑。   燕寒冬愣了一下,但也没能敌过惯性,立刻拔腿追了过去。   他本来只是在家里吃完饭之后,心情不怎么畅快,索性到这便来住。没想到居然看到顾予离一直站在这里,而且似乎是在发呆?   燕寒冬当然不会认为顾予离是专门在这里等自己的。他这个住处算是隐蔽,尤其又在郊区,根本没几个人知道。更不可能是顾予离这种刚刚进公司的小职员能够打探到的。   但正因为是郊区,看到对方出现在这里,才令人觉得不解。所以他才会停下车走过来。   可没想到,对方看到他的第一瞬间,居然拔腿就跑。这让燕寒冬在愣怔之外,忽然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   他知道自己性格冷清,平日里不苟言笑,让人难以亲近,但这尚且还是头一次有人怕他怕得这么毫无遮掩理直气壮,让他不得不在意。   燕寒冬身高腿长,顾予离虽然用了最大的力气往前跑,但是慌乱之下甚至差点绊倒自己,所以三两步就被他赶上前来,抓住了胳膊。   在顾予离转过头来的瞬间,燕寒冬确定,自己看到了他眼中深重的恨意。他被那种恨不能择人而噬的疯狂眼神镇住,下意识的放开了手甚至心里很想退后一步。   但他到底坚持住了没有后退,只是站在那里,淡淡的看着顾予离。   这会儿顾予离也回过神来了,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他心中暗叫糟糕。   燕寒冬这人的性子很奇怪,越是顺着他,他反而觉得无趣,但若是有人忤逆于他,他是定然要设法教训,直到让人心服口服,才肯罢休的。   自己方才因为乍然看到他,震惊太过,以至于做出这样激烈的反应。现在恐怕就是想要降低存在感都不行了。   ——并不是顾予离自恋,只是对于燕寒冬,再如何防备都不为过。   他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如常。   “燕总。”他叫道。   燕寒冬的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淡然的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顾予离苦笑。果然不一样,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说来也算是好兆头,但这一瞬间,竟然没什么高兴的情绪。   就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忽然生出了意识自己跑掉。纵然这东西原本并不过分宝贵,但心中也难免懊恼。   这样想着,顾予离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抿着唇道,“我叫顾予离,是设计部新来的员工。”   燕寒冬点点头,问道,“你要去什么地方?”一边问,一边就转身往自己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顾予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居然是要送自己的意思。   他忍不住皱了眉。按理说,燕寒冬现在对他的观感不好,应该不会这样多管闲事的。毕竟他本人因为出身良好,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拱月一般,几乎不会去在意旁人,更不必说是顾予离这种只算两面之缘的陌生下属。   然而燕寒冬已经走到了车边,打开驾驶座的门,就站在那里看着他。   习惯是非常强大的力量,亦或是燕寒冬的气场实在是令人无法反抗。被他这么一看,顾予离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就往那边走去。并且非常自觉的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纵然他心中对于和燕寒冬接近一万分的抵触。   只因他记得燕寒冬说过,“坐在前座是最基本的礼貌。我不是你的司机。”   只是坐进去之后,燕寒冬探究的视线笼罩在自己身上,让顾予离无论如何难以自在。似乎自己那一点迫不及待隐藏的心事,在对方眼中被摊开来了一般。   虽然是错觉,顾予离还是生出一种坐立难安之感。可车厢里空间有限,他又不敢随便动,免得引来更多的关注。   就这么思绪纷乱了一路,等车停下的时候,顾予离被惊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并未说过要去什么地方。然而抬头一看,他就愣住了。   车子正停在自己和舒白桦租住的楼下。   顾予离心下一震,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既然燕寒冬跟舒白桦认识,那知道他住处的可能就极大。他们这样的家庭,若说对舒白桦在外头的生活毫不关心,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自己身为舒白桦的室友,燕寒冬……他真的不知道吗?   换句话说,那一天在电梯里,自己是第一次看到他没错,但燕寒冬,真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吗?   这个问题上辈子顾予离当然没有想过,因为对于背后的事情他根本一无所知。然而此刻,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他心中忽然无限的惶恐起来。   上辈子,燕寒冬之所以会对他做出那些事情,当真是因为情不自禁吗?如果连这些都是有目的的,只瞒住了自己一人,那么顾予离就算是再不愿意,也只能承认,上辈子的自己,不过是个笑话。   从生到死,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曾经那种坚信燕寒冬看到自己的尸体会痛彻心扉的强大自信瞬间崩塌。或许,对方早就巴不得自己死了呢?   路灯下,燕寒冬并没有注意到顾予离白得厉害的脸色和僵硬的姿态,将对方放下车之后,他才淡淡的补充了一句,“希望你离白桦远一点,不要带给他坏的影响。”   那一瞬间,顾予离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觉得眼底干涩得厉害,竟扯出了一个微笑,“燕总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如同之前的任何一次,乖巧听话,才会少受些折磨。我知道。   燕寒冬点点头,发动车子离开了。只有顾予离一人站在原地,脚步沉重得似乎连一只脚都抬不起来。   一直到一个脚步匆匆的行人撞了他一下,丢下一句“对不起”跑远了,顾予离才总算是缓缓回过神来。   他自嘲的笑笑,重新掏出手机,才发现居然已经快十点了,连忙加快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离开还是留下      顾予离愣了一下。他本以为舒白桦是在等自己,可现在看来,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不过……他咬了咬唇,也没打算解释什么。反正已经答应了燕寒冬跟舒白桦保持距离,既然对方也有这个意思,倒是正好。   他想了想,走到舒白桦的房间门口。舒白桦刚刚并没有关门,这会儿正背对着门坐在电脑前玩游戏。   顾予离就在那里站住,然后开口,“白桦,我今天问过,公司里是提供宿舍的,从这里过去有点远,也不方便,所以我打算搬去员工宿舍。——恐怕不能继续跟你合租了。”   舒白桦是有车的,倒是没有他这样的顾虑,何况员工宿舍怎比得上外头租的房子住着舒服自在?   虽然是背对着,仍旧能够看得出来舒白桦听了他的话之后身体僵硬。   他握着鼠标的手青筋暴起,似乎是忍无可忍,终于抓起鼠标扔了出去,恶狠狠的转过头来,“顾予离,你可真行啊!大晚上不回来,一回来就要跟我拆伙,长能耐了所以看不上我了?”   顾予离没料到他居然会这样说,一时间居然找不到回应的话语,只呆呆的站在原地。   他和舒白桦相识多年,何曾见过他这般咄咄逼人的模样?看舒白桦一脸委屈愤怒的瞪着自己,顾予离瞬间觉得自己喉间似乎哽了什么东西,更加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自己这是迁怒。其实舒白桦做错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他们之间相交,原本就从来未曾涉及彼此的家庭。他不知道舒白桦还有燕寒冬这样的亲戚,就像舒白桦从不知自己有那样一个家庭。   所以此刻自己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在舒白桦看来,大概是非常过分的。他难以接受,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顾予离垂下眼睫,此刻分道扬镳,对自己和舒白桦都好。他撑着门框的手放下,打算转身离开。   见他脚尖移动,舒白桦几乎是扑过来抓住他,“顾予离,你敢走试试看!”   顾予离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胳膊,并怒目相视,忽然之间生出了几分好笑的感觉来。然而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他听到舒白桦问,“阿离,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最近是不是……都在疏远我?”   他居然发现了。顾予离颤了颤。是,他做得并不隐蔽,但舒白桦一向粗枝大叶,他以为对方根本不会察觉,却没想到一早就被看破。   “我猜对了?”这一刻的舒白桦有些咄咄逼人,“顾予离,今天不说清楚你别想走!”   顾予离抬头看他,舒白桦的神色十分认真。在顾予离这里,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友谊早已经淡薄,但对舒白桦却不一样。   顾予离动了动唇,最后道,“刚刚送我回来的人是燕总,他让我离你远一点。他……似乎很关心你。”   舒白桦闻言冷笑,“你觉得能有多关心?”   也是,对燕寒冬来说,舒白桦不过是继母带过来的拖油瓶,在豪门大户之中,这种身份会有多尴尬?也难怪舒白桦一直住在外面的。看他的态度,两个人估计就是面上情。   至于燕寒冬会花费心思来警告自己,恐怕也只不过是受人之托,未必出自本心。   顾予离看着舒白桦,舒白桦也坚持的看着他。   其实他心里知道,自己之所以对舒白桦心生芥蒂,并不是因为他的这些隐瞒。   他永远无法忘记,第一次从燕寒冬那里逃出来之后,他就立刻赶去找舒白桦,结果却正好看到燕寒冬在跟舒白桦说话,而舒白桦称呼燕寒冬为“哥”。   这一个字震得顾予离心里发疼。他没敢再去找舒白桦,悄悄的离开,却正被等在那里的燕寒冬等个正着。   那一次被找回去,燕寒冬发了狠,将他关进屋子里,很长时间都不许出门,吃饭睡觉做事……所有的行动都被限制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更难受的是他收走了顾予离的手机,屋子里也没有网络,不允许他跟外界有丝毫的联络。   顾予离被这么关了两个星期,就妥协了。开始老老实实的吃饭,时间长了,燕寒冬才信他是真的知错,允许他下楼吃饭,在花园里散步。   当时顾予离不知道舒白桦跟燕寒冬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燕寒冬的去而复返,到底跟舒白桦有没有关系,只是他心中,对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   在刚刚想到燕寒冬可能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之后,他想到的更多,也更加难以接受。   但这种话根本无法说出来,而且,看着舒白桦这个样子,顾予离开始相信,他是真的毫不知情了。那件事,可能真的只是巧合。   所以顿了顿,他又问道,“你为什么选择去万晟工作?”如果他不愿意,他妈妈是管不到他的。上辈子就是如此,为什么这一次变了?   舒白桦咬着唇,瞪着眼,有些恼羞成怒的道,“本来是想着跟你一起去才会答应的!”   顾予离的心脏忽然急速的跳动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上辈子自己应聘成功之后,回来的时候很高兴,于是请舒白桦出去吃饭。两个人因为高兴,就点了酒。后来喝醉了,当时的情形就不怎么记得清了。   但现在,顾予离想起来了,当时舒白桦也问过他,“阿离,我跟你一起去万晟上班怎么样?”   顾予离当时意气风发,只觉得全世界都尽在掌握,他拍着舒白桦的肩笑,“别开玩笑啦,你跟我又不是一个专业,何况我的梦想是做一个伟大的建筑设计师,你的梦想不是做个伟大的游戏设计师吗?白桦,我的梦开始了,你的呢?”   舒白桦当时就愣住了,从第二天起,似乎就开始忙了起来。只是当时他刚进万晟,也忙得很,就没有过问。至于后来——听燕寒冬说起,舒白桦出国,念的也是计算机相关专业。   顾予离忽然低下头,觉得自己的眼底有些潮湿。更对自己曾经那样揣测过舒白桦,觉得十分的抱歉。   这个人是实实在在的将自己当做好友的,可惜自己却只因含糊不明的误会就打算疏远他。   明明已经决定要摆脱燕寒冬的影响,结果他一句话,就让自己乱了心。   顾予离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舒白桦,认真的说,“对不起。”   舒白桦轻轻哼了一声,抬着下巴看他,“明天我要吃鸡腿饭。你要是不买回来试试看!”   顾予离这才松了一口气,“再给你加一个鸡蛋。不过有件事要说清楚,我是真的要搬去公司宿舍。”   之前说搬家,也并不是心血来潮。不光是因为之前说的原因,更重要的是现在他要省钱,公司既然提供宿舍,当然就不必花钱租房了。毕竟这靠近市中心的房子,就算两人分摊,一个月也要将近一千块。   王秀云的病要治,从现在开始就要节省每一分不必要的钱了。   舒白桦瞪眼,“你说什么?为什么要搬出去?”   “我……最近有点缺钱。”顾予离最后实话实说,只是没说自己要钱做什么。   舒白桦想都没想的说,“缺钱的话我先借一点给你好了。住在这里多自在,公司宿舍又挤又不方便。而且你可以跟我一起坐车上班。”   顾予离摇头,也不再解释。舒白桦终于败下阵来,“好了败给你了,我陪你去住宿舍还不行吗!”   听到这句话,顾予离才轻轻笑了笑。有朋友在身边的感觉真好。自己重活一遍,原本就打算原理燕寒冬,却差一点因为他失去一个朋友,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也提醒了顾予离,现在跟上辈子已经不一样了,很多事情其实根本不必太过计较,顺其自然就好。   第二天两人就在公司申请了宿舍。这一期的新人并不算少,所以没办法做到一人一间屋子,都是视房间大小,几个人一间。   顾予离跟舒白桦倒是被分到了一间宿舍,里面之前已经住了一个人,看到对方的时候,顾予离还愣了一下。   那人是孟东敛。   虽然都是在总部上班,但公司比较大,还真是一次都没碰见过。没想到现在成了室友。   这些都是上辈子没有的事情。顾予离因为舒白桦的事情,已经决心不让上辈子的事影响自己的判断,所以对于孟东敛,总算可以心平气和的相交。   看了几天的资料之后,他们这一批新人开始分派具体的职务了。设计部总监秦知谦将他们叫去谈话。   “今年你们公司招的人比较大,除了补充总部的血液之外,最主要的是要填充到下面的各个工程去。在总部工作相对轻松,下工程的话,就要学着独当一面。至于待遇方面,当然也有差别,工程那边的补贴比总部多很多。虽然辛苦一点,但年轻人嘛,正是敢想敢拼的时候,你们自己考虑一下,当然,公司也会对你们进行考察。”   当初招聘的时候,这一点就已经说清楚了。所以对于下工程,很多人都早有心理准备。再说正如秦知谦所说,虽然辛苦,但前景比在总公司要好多了。   顾予离反而有些犹豫。他想下工程,因为那边挣得多。但王秀云现在这个样子,没人照顾,他也不放心。   ——他可不敢把王秀云交给两个嫂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你够聪明      如果还是之前,对顾予离来说,去分公司的工程简直是量身定做的职位。既能挣钱,前途也很好,最重要的是能够远离燕寒冬。   身为公司负责人,燕寒冬一年到头就没有一天是不忙的。全国各地那么多工程,他每个也就只能去个一两次,还未必能够和顾予离碰见,的确是非常安全的。   不过,现在王秀云的状况不好,顾予离虽然面上一直镇定,但其实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发慌。   他没有忘记,上辈子王秀云就是在短短几个月之后便病逝。而他,从始至终都毫不知情。   如果说在被燕寒冬囚禁十年之后,他的世界里除了燕寒冬,还有别的情绪的话,那就是对于这件事永远的遗憾。   而今他回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弥补,他自然不愿意错过。   所以最后顾予离还是决定要留下来。   星期天舒白桦陪着顾予离去中介公司挂房源信息,这才真正相信顾予离是真的很缺钱,不然不至于连房子都要卖了。   不过……“阿离你太不够意思了,自己在市中心有那么大一套房子居然不说!早知道的话,何必还要出去租房子?就住这里多好!”舒白桦看着照片里的屋子感叹。   顾予离不理他,和中介公司协商好之后,就打电话通知现在租住房子的那户人家,说自己要带人过去看房。   房租是按照季度收的,正好到六月结束。之前已经跟对方讲好,之后就不会续租了。   看完房子出来,两人去吃饭,结果远远地看到了燕寒冬,不过对方没看到他们。   舒白桦借机吐槽自己的工作,“阿离,你能想象吗,我一个学计算机出身的,现在居然去给别人做助理!有钱了不起啊,整天板着个死人脸,好像谁都欠他几百万一样,真是受够了。”   顾予离听了他的话,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其实燕寒冬也是会笑的。   是的,虽然他性格冷淡,但的确是会笑的。面对生意伙伴的时候笑得信心十足,面对竞争对手时笑得从容淡定,面对长辈或亲人时笑得彬彬有礼……面对顾予离的时候,笑得无奈又纵容。   不能否认,他们之间,也是有过好时候的。   刚刚在一起时,燕寒冬对他也满是耐心,能够花费大把的时间亲自哄他喂他吃东西,逗他笑。然而在那时的顾予离眼中,这一切都不过是他折辱自己的手段,所以始终不曾低头。   直到他第一次逃走,看到了燕寒冬与舒白桦相识这个令他震惊的事实,随即被抓回去。   那是燕寒冬第一次撕下温柔的假面,开口说要惩罚他。结果他被关在什么都没有的屋子里,过了暗无天日的两个星期。最后,顾予离妥协了。   燕寒冬当时笑得极温柔,抚着他的脸说,“好乖,只要你听话,我就疼你。”   顾予离忽然浑身一冷,回过神来,见舒白桦蹙眉看着自己,“阿离,你刚才怎么了?脸色白的厉害,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他都找好现成的理由,不用就太过浪费,顾予离微笑,“可能刚开始工作不太适应。”   “也别太累了。”舒白桦有些担忧,更多的是孩子气的不服,“反正劳心劳力,也是给资本家打工而已,何必那么拼命?”   顾予离笑。然而心中却满是酸涩。舒白桦还有任性的权利,可自己已经没了。   “白桦,你的梦想不是做游戏设计吗?其实不必陪我耗在这里的。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他忽然开口。   如果连上辈子舒白桦都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没道理这辈子反而要因为自己这个好友,被圈在这里动弹不得。   再说,顾予离就是见不得燕寒冬太过自在了。自己不能做别的,给他增加点儿烦心事也是好的。反正,他又不能对舒白桦做什么,让他头疼一下无妨。   舒白桦一愣,而后摇头,“算了,我跟你在这里也挺自在的。不然一个人多无趣。”他的语气吊儿郎当的,“说不定我做助理也能做得很好呢。”   “但不是你想做的。”顾予离坚持。   舒白桦就收了脸上的笑,沉默片刻后才说,“阿离,你说得对。”   舒白桦的动作真快,连周末过去都等不得,立刻打电话给他妈妈,说自己“不干了”,然后将燕寒冬好一通抱怨,活脱脱一个受虐儿童的形象。然后毅然打包东西离开了万晟,十二分的雷厉风行。   所以燕寒冬接到电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不知多久了。   他冷笑了一下,对电话那头的燕平远说,“OK,以后就不用我管他的事了,对吧?”   燕平远知道儿子对继子的不满由来已久,能够忍耐着跟他相处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会儿被人放了鸽子,心情自然不会好。但这件事情,他也说不上话。所以只能尴尬的道,“你阿姨的意思,还是希望他能走正路……”   燕寒冬脸上露出一抹嘲讽之色,但电话那头的人却看不见。片刻后他淡淡道,“我知道了。”   第二天就是周一,早上上班的时候,路过那个已经人去桌空的办公桌,燕寒冬眼尾轻轻扫过,吩咐另一个助理周定,“把设计部的员工资料送过来。”   周定立刻点头。虽然他不知道自家大老板为什么会这么吩咐,不过他的本职工作一向做得很好,至于本职工作以外的,他从不多问。   中午下班时,顾予离正要去餐厅,电话忽然响起来。   拿出手机的时候,看到那个熟悉得连死都无法忘记的号码,顾予离不由呼吸一窒,握着手机的手都轻轻颤了颤。   他就这么盯着手机屏幕发怔,直到电话铃声因为超时未接听而断掉。   顾予离吸了一口气,正要将手机放回去,铃声又响了起来。   顾予离吓了一跳,然而拿起来一看,却是顾文章。   他松了一口气,尽力压下心中复杂的滋味,接起了电话,“二哥,什么事?”   “大哥回来了,你今晚有没有空,回来家里吃饭吧。把老妈的事情商量一下。”顾文章说。   顾予离不屑,“有什么可商量的?病要治,钱要拿,就是这样。”   说着就挂断了电话。对顾文斌,他实在提不起兴致来给更多的反应。既然预料到了不会是一次高兴的见面,又何必折腾自己?   手机不依不饶的响了起来,顾予离有些不耐,随手接起,“我不会回去的。”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愣住,顿了顿,才开口,“我是燕寒冬。”   顾予离差点儿没吓得将手机扔出去,拿下来一看,果然是那个熟悉的号码,他脸色难看,尽力平静的道,“燕总有什么吩咐?”   不必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电话的。身为公司大老板,想要知道员工资料,易如反掌。   燕寒冬淡淡道,“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你似乎忘记了。”   顾予离迟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让自己离舒白桦远一点的事。   看来舒白桦的事情闹得不小,连燕寒冬都被迫出来收拾残局了。顾予离垂下眼,“我不太明白燕总的意思。”   “我说过,不希望他被你带到错误的道路上,看来你没理解。”   “舒白桦因为我想来万晟工作,所以跟着过来了。——我以为燕总指的是这个。”顾予离故意说。   “我以为你足够聪明,至少能听懂我的话,但现在看来,是我高看了你。”燕寒冬冷笑,并且口出恶言,“如果你以为你能左右舒白桦的想法,就能够赖上他,我会让你知道后果。”   顾予离无所谓的笑笑,随手挂断了电话。   从前他都不怕,何况现在。死都不怕,何况活着?   不过,燕寒冬现在似乎的确很讨厌自己,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这一天的工作效率高的惊人,顾予离将这一切都归结为心情好。尤其是下午收到中介的电话,说是有买主中意他的房子,说不定很快就能卖出去。   因为心情好的缘故,顾文章再次打来电话,他答应了回家吃饭。   然而才刚收拾好东西下班,手机上又一次出现了那个电话。顾予离想了想,还是接通了。   燕寒冬完全没有客套,冷淡的说,“我在停车场等你。”   看来是要找他谈话,顾予离抿着唇,眼底闪过一抹逼人的亮光。电话已经挂断,他看了那个号码一会儿,终于按了按手机,储存了这个号码,名字是“自大狂”。   然后,顾予离仿佛解恨一般的笑了起来。   他根本没理会燕寒冬,直接打车去了顾文章家。   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看到顾文斌。他还不是十年之后心宽体胖的模样,看起来更加意气风发一些。但并不能掩盖他是个严重“妻管严”的事实。   对于王秀云的病,顾文斌慷慨陈词,表示一定要治,砸锅卖铁都治。可具体到钱的问题上,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们现在也很困难啊!” 作者有话要说:     ☆、无所不用其极      “都知道你们困难,二哥这边难道不困难?宣哥那边难道不困难?可遇上这种事,总要出点力。”顾予离挑着唇角笑,“要是实在拿不出钱,那也没办法。就让大嫂回来照顾妈好了。——总要有人照看的。”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等于是直接揭了顾文斌的底。他拿不拿得出钱来,顾予离不知道,但大嫂是绝不会想回来照顾病人的。如此一来,自然只能老实掏钱。   顾文斌脸色微变,勉强笑道,“小离你也是知道你嫂子了,她笨手笨脚,哪照顾得了病人?再说她的工作也不能放下。”   他说着喝了一口酒,“你放心,妈的事,我们肯定出力。给小馨存的学费可以先挪出来。”   这话他说出来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说完之后,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心里发苦。   虽然自己是为了不让顾予离用言语挤兑,让程文佳来照顾老妈,但是程文佳可未必能够理解,这一下子吐口要掏钱,估计回家之后,还有得受呢。   但那到底是他妈。他顾文斌又不是没良心,当然也是想着要尽力的。只是多年来妻子积威甚重,他轻易也不敢开这个口。这回倒是顾予离逼得他不得不下定决心了。   这么想着,顾文斌忍不住又看了顾予离一眼。他低着头,似乎跟小时候那个安静的样子没什么不同。但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顾予离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但也只当做不知道。   接下来又商量了些别的事情,哪里的医生好,什么药有效之类,其实大多是道听途说,跟别人打听来的,具体如何,还要看过才知道。   有一件事所有人都在避免提起。   他们所讨论的,不管是医生也好,医疗条件也好,都是尽着本市来找的。毕竟大家身上都各有负担,如果要去外地治疗,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将会大大增加,更不必说出国了。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从顾家出来,顾予离的心情有些沉重,对于现实说不出的茫然。   心不在焉的走出去好远,他才发现自己忘记了要去乘车,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只得又走回公交车站。   ——顾家在城郊,只有一班公交车往返,而且是终点站。   回到公司宿舍楼下时,顾予离注意到街对面停了一辆黑色的车。虽然四周并不明亮,但却完全不能够掩去属于顶级豪车的光彩。   那是燕寒冬的爱车。   顾予离迟钝的反应过来,下午的时候,自己放了燕寒冬的鸽子。   他就一直在这里等着自己,从六点等到九点?顾予离觉得自己有些回不过神来。   燕寒冬跟舒白桦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好到这个地步。而燕寒冬,可从不是会做这种纡尊降贵之事的人。   顾予离站在原地踟蹰片刻,最终还是抬步走了过去。   他太了解燕寒冬了。被人放了鸽子,估计是燕总裁长那么大以来头一遭遇上。恐怕现在已经快要气爆了,如果再继续撩拨,连顾予离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燕总。”他走到车门边,修长的食指屈起,在车窗上轻轻敲了敲。   车窗很快降下来,露出燕寒冬寒冰一般的脸孔,车厢里云烟勿扰,一时间竟看不清他的表情。   顾予离被浓烈的烟味呛了一下,忍不住微微后退一步。燕寒冬到底抽了多少烟?   有风从窗口吹进去,缭绕着的烟雾徐徐散开,燕寒冬眯着眼睛打量顾予离。片刻后,伸手从旁边的座位上拿了一个文件袋递给他。   顾予离接过来,拿在手中,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问道,“什么东西?”   他跟舒白桦的关系,似乎没到需要舒白桦的家长朝自己甩支票的地步。不过想到燕寒冬做这件事时的表情,顾予离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燕总裁应该是不需要亲自出马去做这种打脸的事的。   再说文件袋挺厚,如果真是支票的话,恐怕是燕寒冬将自己的整个支票簿都装进去了。   “看看。”燕寒冬抬了抬下巴,神色不变。   顾予离这才小心的打开袋子,拿出里面放着的文件。   借着四周街灯的光,他看到了文件抬头“购房转让合同”几个大字,瞳孔忍不住微微一缩。   他太了解燕寒冬了。所以不过是几个字,就将整件事情都猜得□□不离十。   果然,往后翻了翻,这合同所代表的那套房子,正是自己前两天才刚刚挂到中介公司的那套。   难怪今日中介公司打电话说房子要卖出去了。顾予离丝毫不怀疑燕寒冬能够查出自己的资料,然后由此下手。   也难怪他居然如此耐心的在这里等了这样长时间,恐怕就是为了看这一刻自己的表情。   更重要的是,哪怕什么都猜到了,但他用尽力气,却依旧不能伪装成对这件事情无动于衷。燕寒冬如果一旦调查自己,能够查到的,自然不止这些。   这是连上辈子的燕寒冬都不知道的东西,现在却毫无保留的摊开在对方面前,让顾予离觉得屈辱难堪。   半晌,他合上手中的文件,细心的装进袋子里,然后抬起头来,脸色难看得厉害,“燕总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你是个聪明人。我的意思,你该明白。”燕寒冬淡淡道。   顾予离当然明白。燕寒冬一贯手段凌厉,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商场上不知多少人吃过他的亏,不然也养不成他那样大的威势。   只是面对他时,燕寒冬虽然偏执狠辣,但总是尽力掩饰,不让他觉得害怕。所以他一时竟没想到,有一天这份心思手段,居然也会用在自己身上。   是了,现在跟过去不同了。以前他是燕寒冬放在心上的人,自然要多多顾虑,可现在,他不过是一个不识好歹,缠着舒白桦的人。燕寒冬还能花费那么多力气,已经要受宠若惊了。   顾予离紧紧盯着燕寒冬,“承蒙燕总看得起在下,但我并不觉得自己有这样大的影响力。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燕总说是吗?”   言下之意,舒白桦的事情,燕寒冬根本不该来找他。   舒白桦这么大一个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自己心里都有数,燕寒冬这种看孩子一样的看法,反而显得可笑。   燕寒冬微微侧头,认真的看着顾予离,“牙尖嘴利。希望你也能为你的行为负责。”   这话意有所指。顾予离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袋,轻笑,“燕总说的是这个吗?我不认为出售自己名下的房产,有什么问题。”   老实说,他一开始的确是打算疏远舒白桦的,一方面是因为舒白桦跟燕寒冬的关系,另一方面,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现在心里藏的事情更多,就越发不愿意露给人看了。   但是燕寒冬这样咄咄逼人,反而激起他的心中的不满,情知燕寒冬绝不会对舒白桦动手,他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跟对方作对。   至于自己的那一摊子烂事,顾予离不愿意给人知道,但真要是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这倒是他误会了燕寒冬了。他虽然无所不用其极,但那也要看是什么事情。不过是事关舒白桦,他才会放几分精力在顾予离身上,当然也不会花费太大精力。   所以他只查出了顾予离在卖房子,猜想他应该是需要用钱,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钱,燕寒冬是不知道的。   所以这会儿听到顾予离嘴硬,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燕家再霸道,做事情也是有底线的,顾予离油盐不进,倒更加让他觉得麻烦了。   他忍不住更加仔细的打量顾予离。   他生得其实很好,二十二岁的年纪,脸上有一种介于青年和男孩之间的气质,亦青涩亦成熟。身材瘦削,但并不显得单薄,反而亭亭如竹。五官细看过于艳丽,但他的眼睛很安静,即便是站在喧闹处,也显得独立出尘,将那艳色生生压住。   燕寒冬忍不住心中一动。这的的确确是他所喜欢的类型。——如果不是因为这人跟舒白桦扯上了关系的话,他到真会有些兴趣。   这么想着,心中的愠怒稍退,浮起来几分兴味。   之前舒白桦还老老实实的来公司上班,上次自己警告了他之后,舒白桦立刻就辞了职,说跟这人没关系,恐怕傻子都不相信。   燕寒冬因为自己的身份问题,对出现在周围的陌生人,总带着些审视和探究。   这倒也不怪他,毕竟许多人接近他的确是有所图的。不过,眼前这一个嘛……一开始燕寒冬以为对方是为了扒着舒白桦,现在看来却不像。   如果他的目的是自己,那他成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说的秘密      燕寒冬终于笑了,“当然没问题。”要卖自己的房子有什么问题?就算缺钱,又有什么问题?一没偷二没抢,不过是卖个房子罢了。   他当然可以以势压人,毕竟顾予离现在的境况不好,自然不会愿意得罪燕氏这样的大家族。但如果他不受威胁,燕寒冬一时半会儿还真不能把他怎样。   不过,现在燕寒冬也改变主意,不打算以势压人了。这小孩多有趣了,整个人看起来苦大仇深,跟全世界都过不去一样,原来也有窘迫的时候。   燕寒冬忽然很好奇,这样一个看上去冷冰冰的人,会不会也有热情勃发,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人一件事的时候?   倘若他这张五官出色的脸上出现纯粹的笑容,该是如何动人的景色?   这样想着,心里居然有些舍不得了。所幸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燕寒冬决定不再为难他。   不过,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放过他,也不是燕寒冬的风格。所以在顾予离说话之前,他轻笑着推开车门下车,从顾予离手中将文件袋抽了回去,“你的房子,我买了。”   顾予离微微一愣。本来正在找茬的人突然之间变换了脸色,他尚且有些回不过神来。毕竟在他的印象当中,燕寒冬并不是会如此反复的人。   不过,顾予离也知道,自己从前的印象,并不能够成为评判燕寒冬的唯一标准。先不说燕寒冬对他跟对别人不同,单说现在时间和形势都不一样,他有些变化,当然也是应该的。   不过饶是如此,他仍然觉得非常不习惯。就像是什么自己尽在掌握的东西,突然脱离了控制。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顾予离有些自嘲。还真是十年的时间太长,竟然让自己产生了燕寒冬是属于自己的这种错觉了吗?   但先前的事情早就已经证明,就算他上辈子对自己情深不悔,如今也早变成了相看两厌。何况,那一切的深情和爱恋,本来就可能只是对方编织出来的骗局。   顾予离眨了眨眼,确定燕寒冬的确已经不打算继续为难自己,就径直转身走了。   至于他的房子卖给了谁,顾予离并不关心。   说真的,那套房子,不管是王秀云,顾家兄弟还是刘文轩都看得很重,但在顾予离眼里,却根本没那么重要。   甚至他从没想过要自己搬进去住,结婚生子什么的。对顾予离来说,根本难以想象。   就算是在上辈子,孤独终老也已经是他给自己规划的,最好的未来。   怎奈却遇到了一个燕寒冬。所以连孤独终老,都做不到了。可顾予离满腔怨恨,但未尝不曾留恋过那人所给与的温暖。   只是跟那微薄的暖意比起来,他其他的作为却更加的令他心寒,一时一刻也不敢放松了防备。哪怕是死。   不过,顾予离曾经多次想过,或许自己上辈子一开始之所以会破罐子破摔,毫不反抗的从了燕寒冬,未必不是因为过早的看清了那所谓的家庭。   顾予离的家庭情况说起来很复杂,但说透了其实也没什么。   他的生父,是他称呼为姑父的刘海生。当年他娘剩下他之后,月子都没出就去世了。刘海生一个大男人,身边还有个已经十几岁的儿子刘文宣,两个糙爷们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说照看孩子了。   当时他本来要被送人的,是表哥顾文章竭力反对,而王秀云又是个心疼孩子的,就将他抱到了顾家,当成儿子来养。   ——当时顾文章已经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就开始工作,顾文斌更是已经大学毕业了。王秀云退休在家,反而可以专心的照顾孩子。   如果事情就是如此,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家人养不起孩子另一家帮着养罢了。何况他也姓了顾。只不过是两家人有亲戚关系而已。   但顾予离七八岁的时候,刘文宣也不知道是被谁撺掇的,竟然就将这件事情说给了他听。知道了自己一直叫着娘的人其实只是舅妈,当时还不懂事的顾予离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他因此闹了出来,这件事情也就彻底的瞒不住了。   后来两家人照常往来,而刘家也开始给他出生活费,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寄宿在亲戚家,迟早会被接回去的孩子。   如果按照这样发展下去,将来等刘海生退休了,而顾予离也足够大,能够照顾自己了,回到刘家去,事情也能够圆满结束。   然而就在他十二岁那年,姑父刘海生因公殉职。   顾予离的去处成了最大的难题。亲哥哥刘文宣已经娶妻生子,并不愿意要一个还没小学毕业的拖油瓶弟弟,每当有人提起这件事,就含糊其辞的推托躲避,别说是其他人,连顾予离都明白他的意思。   至于王秀云,她倒是铁了心的想要顾予离跟着她,可惜她年纪大了,也做不得主。两个儿子相继成婚,娶的妻子一个比一个泼辣。大儿媳妇跟她是每次见面都要大吵一架的,小儿媳妇能维持面上情已经很不错了。   在刘海生死前,顾予离跟着王秀云,一直是住在顾家的老房子里的。这套房是当初顾文斌顾文章兄弟俩开始工作之后,一起攒钱买的,但房贷一直都是顾文斌在还。后来顾文章结婚,买了别处的房子,这里就默认是他的了。   但因为程文佳跟王秀云关系不睦,所以顾文斌夫妻一直都是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来本市。在刘海生死后,更是雷厉风行的卖掉了房子,在工作的城市买了房。而王秀云,只得搬去跟顾文章住。   这下子,原本还能囫囵着跟王秀云住在一起的顾予离,就成了避不开的难题。   二嫂邱乐琳明确放话,王秀云可以过去跟他们一起住,但顾予离不要!顾文章虽然心疼这个自己看大的表弟,但妻子积威甚重,也不敢反驳。   最后,避无可避,刘文宣只能将这个亲弟弟领了回去。   他本来就不大喜欢这个拖油瓶弟弟,妻子姜文英更是对这个小叔子百般嫌弃。尤其是在刘海生的抚恤金发下来之后,顾家人据理力争,将其中一大半分给了顾予离,并且由王秀云拍板,买了一套房子,写在他的名下。   他依旧跟刘文宣一家住在一起,房子的租金算是生活费。也是因此,姜文英虽然对他颇有微词,但终究还是忍了。   高中毕业,终于等到十八岁的顾予离迫不及待的从刘家搬了出去。从此跟刘文宣兄弟几乎成陌路。   其中的原因,彼此心知肚明,就连旁观的人,也从来不会去问。   这样复杂的经历,让顾予离看淡了许多东西,对于男欢女爱和正常的家庭更没有任何向往。   所以对于他来说,日子过成什么样,似乎都并无差别。就算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了。   至于那套房子,除了每个月固定入账的租金之外,顾予离从来没放在心上过。甚至终于决定卖掉房子的那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似乎甩掉了什么一直负在身上的东西。   重新来过一次,他总不至于连上辈子都不如。抛却过往,就从这套房子开始,也是好的。   即便开口说要买这房子的人是燕寒冬,也不能令他动容。   因为这套房子,归根到底跟他之前的牵扯只有钱,他没住过一天,自然不会有什么感情。而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燕寒冬也并没有开玩笑,他的动作很快,没过几天,房子就转让出去,一百多万的钱打进了顾予离的账户。   顾予离迫不及待的揣上卡,去了医院。这几天他也查了不少肿瘤方面的资料,全国最好的肿瘤医院在阳城,他想让王秀云去看看。   但之前一来没时间,二来没钱,这个念头也就暂时按捺住了。但现在有了这一百万,虽然不知道能撑多久,但总算可以喘一口气了。   到医院时,王秀云正好醒着,看起来气色也不错。她握着顾予离的手,像他小时候那样,问他吃饭了没有,吃的是什么,又问学习上的事情。直到精神有些疲倦了,才停下来。   顾予离一直安静的听她说话,偶尔回一两句,如果不是时间和地点不对,几乎要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念头来。   这一刻他有些痛恨上辈子的自己,一想到上辈子王秀云病后曾多少次期盼自己来看望,然而至死都未曾等到,他就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灼烧,痛的喘不上气来。   或许他如此竭尽全力的想要让王秀云治疗,多少也有些弥补上一次的错误的意思。   他甚至开始相信,老天爷让自己回到这个时候,可能真的是想让自己改变上一世悲剧的命运。   如果能够留下眼前的这个人,他愿意付出一切。   顾予离的神情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只是他藏得太深,才不为人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作者君要出门,不知道能不能更新。   ☆、你是不是恨我      等王秀云说得累了,闭上眼睛要休息的时候,顾予离一边给她掖被子,一边状似若无其事的道,“妈,过几天咱们去一趟阳城吧。”   “去阳城干什么?”王秀云是个非常传统的女子,一辈子相夫教子,连本市都没怎么出过,更别说去阳城那么远的地方了。所以听顾予离一说,立刻就皱起眉头。   顾予离温声细语的道,“去那边看看。听人说那边的医院好,我们过去做个检查。”   王秀云身体微微一僵。手按在被子上的顾予离立刻就察觉到了。他低声道,“妈,咱就去看看,过几天就回来了。”   “不去。”王秀云终于说,“去干什么?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不用去。”   “妈——”顾予离坐下来,看着她道,“钱的事情你别担心,还没到那时候呢。要真是没钱了,不用妈你说,我也不敢这么想。再说,真就是过去做个检查,做完了咱就回来。”   王秀云又不是小孩子,可不会被他这几句话唬住。只是做检查的话,在哪儿不能做?再说了,到时候要是检查做完了,大夫说怎么怎么治好,难道孩子们会不治?到时候又是一大笔钱。   王秀云一辈子什么没见过,癌症她自己也知道,是根本治不好的,充其量拖时间罢了。可她自觉活得已经够久了,心满意足了,更不愿意临了还要连孩子们的家底都赔进去,就为了让自己多活个一年半载。   所以她叹了一口气,对顾予离道,“妈这个岁数了,就算没病没灾,也没几年好活。为了这个病折腾,实在是不值当。你的孝心妈知道,不过你才刚参加工作呢,能有几个钱?再说就算有钱,也要存起来,将来娶媳妇。”   “妈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她看着顾予离的眼神,似惋惜似欣慰,“能看你长那么大,妈知足了。小离,你好好过日子,妈心里就高兴了。真的。”   “妈!”顾予离急急打断这不吉利的话,伸手将口袋里的那张卡拿了出来,“妈你放心,用完了这张卡了的钱,要是……我也就不强求了。”   王秀云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心头一惊。她太了解自己这小儿子的德行了,总觉得这里头还有 别的事。所以她盯着顾予离,“小离,你老实说,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顾予离不说话。但王秀云很快就猜到了,“你把房子卖了?”   不偷不抢,除了卖房子,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能短时间内凑到很多钱了。顾予离那套房子值多少王秀云心里有数,那可是她儿子将来的老婆本啊,怎么就这么给卖了?   她忍不住重新坐了起来,指着顾予离,“你……你糊涂啊!小离,那房子是你姑父留给你的,怎么能给卖了呢?”   说着一把将卡塞回顾予离怀里,“这钱我不要!你拿回去,想办法跟人买房的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再买回来。别犯糊涂!”   顾予离认真的看着她,“妈,这钱你就该拿着。给了我也不定怎么败光了。反正房子都卖了,买房的是我们公司老板,我怎么去跟人说?你不要,我就交给二哥了。”   听到最后一句,王秀云脸色骤变,原本怒气冲冲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苦涩来,她将那薄薄的卡片捏在手里,半晌才低声问道,“小离,你……是不是恨我?”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似乎不敢看顾予离的表情,轻轻闭上了眼睛。   顾予离闻言浑身一颤,几乎是用了最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变了脸色。他也没看王秀云,目光茫然的在病房里掠过,片刻后才恍惚的开口,“不,不恨。我恨谁也不能恨您啊。要不是您,我早就没了。”   王秀云听了这话,才抬头看他,“你这么说,就是心里还有怨。当年我没坚持要你,让你搬去刘家——”   “妈别说了。”顾予离有些急促的打断了她的话,“别说这些。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可怨可恨的。我懂,这都是命。”   的确不管是怨还是恨,这些情绪在顾予离心中所占据的地方其实并不大。   这么多年,他觉得自己都习惯了。每当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希望和光明,接踵而来的却总是意料之外的打击。时间长了,不管对什么,都不敢报以太大的希望了。   甚至他能够在燕寒冬身边坚持了十年,才总算是下定决心了结自己,未必不是因为之前的这些经历。   只是,要说完全没有怨恨,那连他自己都骗不了。不然他也不必从不称呼顾文斌一声哥,跟刘文宣形同陌路。离家的几年独来独往,把自己弄得跟个冰块一样,除了一起长大的舒白桦,等闲生人勿近。   王秀云听到他这么说,就知道还是心有芥蒂。可话说到这份上,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说到底,是她亏欠了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狠心的推开了他,让他独自去面对了一些连成年人都承受不住的事。   已经发生的事,纵然追悔不及,但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年她眼见小儿子脸上的笑越来越少,大儿子跟家里越来越生疏,二儿子则被愧疚折磨,眼见着家都快不像个家了,却只是无能为了。   如今因为自己的病,这些孩子重新聚在一起,纵然生疏,但或许慢慢就好了。这样想来,这病似乎也值了。   这样想着,心里对顾予离就宽容了许多。她慢慢开口道,“好,咱们就去阳城做检查。”   顾予离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也高兴不起来,今天的话题太过沉重,全都是他曾经满心抗拒完全不像提及的隐秘,却就这么一下子被摊开了。   从医院出来,顾予离忽然有种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感觉。他忽然觉得自己搬去公司,虽然好处不少,但坏处更多。比如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静静想心事的地方,宿舍是公共场所,显然并不适合。   人民医院坐落在市中心。顾予离顺着街道走了一会儿,看到周围灯火霓虹,忽然心头一动,转身往步行街的方向走去。   步行街沿着穿城而过的西城河而建,聚集了这座城市大部分的酒吧,这时候正是最热闹的地方。   顾予离远远的看了一会儿,就信步走过去,随意找了一家店进去,在角落里坐下,点了酒就开始闷头喝。   顾予离一直没怎么喝过酒。他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不管内心有多少愁苦,借酒浇愁这种事都不屑于去做。可是今天,忽然就想放纵一下。   就一次。顾予离心不在焉的想,一边将酒水一股脑儿的倒进嘴里,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喝的是酒精。   他心里有另一种烧灼的情绪,让他甚至察觉不到这酒的浓烈和苦涩,这样一杯一杯的喝下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了少许迷糊的清明。   顾予离意识到自己放纵过头了。他连忙起身结账,匆匆忙忙的要离开。   然而他一直心事重重,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走进的是一家GAY吧,更没有意识到像他这样的长相,出现在这里引来了多少人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让我恨你      将将要跨出门的时候,顾予离忽然脚下一软。   他脑子里还是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想要扶住门框,偏偏弄错了方向,抓空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在地上的时候,右边的胳膊忽然被人扶住,将他整个人都拉了起来。   “多谢。”顾予离站稳身体,勉力睁大眼睛看向那个扶自己的人。   有点眼熟……顾予离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定定的看了片刻,却 发现自己毫无印象,他这才动作迟缓的站直身体,将自己的胳膊从对方手中抽了回来。   “不必客气。”但那人却仿佛没眼色似的,更近的凑上来。说话时的热气甚至喷在顾予离的颈间,激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有些踉跄的后退一步,微微蹙起眉,“抱歉,我要先走了。”   那人却充耳不闻,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直接用胳膊环住了他的肩,“我看你好像喝多了,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顾予离直觉有什么不对。然而他此刻本就是勉强维持站立的姿势,被对方一带,就倒进了他的怀里,整个人完全使不上力来。只能被对方带着,跌跌撞撞的往里走。   好在毕竟不是理智全失。   顾予离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也从不会去相信任何人。在他心里,靠谁都比不上自己。对人难免冷淡,但因为内心深处时时警惕,自然极少放纵。就算此刻喝醉了,也仍旧在心里竭力保持着一线清明。   走了两步之后,他忽然伸出手,扒住了旁边的柱子,然后以此为依托,重新站了起来。   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对方的动作也不能太过明显,竟然就让他挣脱开去。顾予离站直了身体,眉头紧皱,目光冰寒的看了过去。   站在对面的男人穿了一身黑衣,眉目硬挺,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竟能将这样一副端正的长相,长出一股子邪异的流气,一看就是个欢场打滚的浪子。   顾予离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转身就走。   可惜他信念足够坚定,但表现出来的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因为醉酒导致的无力,使得他脚步虚浮,更要命的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眼角发红星眸微阖的模样,打破了平日里一贯的冷清,简直具有无限的诱惑力。   偏偏他还毫不自觉,居然用这样的眼神“冷冷”的看着对方,自然被人毫无障碍的理解为勾引。   于是那被勾引的人心头痒痒,三两步的赶上前来,一把抓住了顾予离的手,低声笑道,“跑什么?”说着又要将他往回拖。   顾予离方才勉强提起精神,这会儿眼看又要重归混沌,身体不自觉的被那人拉了过去,他心下一急,用力一甩,将对方的手甩开,但自己眼看也站不稳,整个人往后倒去。   下一刻,顾予离落入了一个僵硬的怀抱之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顾予离的心竟奇迹般地软了一下。   他抬起头来,抱着自己的那人,逆光的表情看不清楚,但他却能够清楚的分辨出他是谁。顾予离动了动唇,无声的叫了一句,“……燕寒冬。”   而后他就软倒在对方的怀中,醉得不省人事。   “燕总,认识?”刚刚被顾予离甩开的侯文烨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燕寒冬,又看看他怀中抱着的人,脸上的尴尬尽退,似笑非笑。   燕寒冬的表情是一贯的冷淡,朝他点点头,就搂着顾予离往外走。那人连忙上前将他拦住,笑嘻嘻的招呼,“哎哎,燕总难得来这种地方,不去跟兄弟们聚聚?带着你这个小情人给大家认识认识嘛!”   说实在的,顾予离生得的确太合他的心意了,本来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今天要把人骗走,没想到凭空杀出来一个燕寒冬。   燕寒冬在他这个身份的世家公子里,是十分内敛克制的人,跟那些胡天胡地的二代们不可同日而语。如今继承了万晟,就更是了不得了。   平日里不知多少人想巴结他,在这方面打主意的也不是没有。——就算不是为了别的呢,燕寒冬本人的长相和魅力,估计也没几个人能抵挡得了。   然而燕寒冬非但低调,而且洁身自好。从来没有传出过任何绯闻,平日里也从不进出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就算某些人有心,也没有办法。   时间长了,这人倒成了圈子里的一个热闹,大家欢场相聚的时候,提起他来,都是心照不宣的一笑。再厉害又如何?不懂得这些事情的好处,就是无趣。   所以今日在这个地方看到燕寒冬,对方还跟自己看上的小兔子这么亲密,让侯文烨不得不侧目。但小侯爷天不怕地不怕,当然也不会怕燕寒冬,所以那股拧劲儿上来了,加上喝了一点酒,就开始不依不饶了。   燕寒冬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顾予离。他喝醉的时候酒品不错,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让燕寒冬忍不住微微蹙眉。   这人难道是对谁都这么没戒心,在这样的地方居然能这么放心的睡过去?   不过,抬起头来看到侯文烨,他心中的那股郁闷就烟消云散了。他可记着自己进门的时候,顾予离一手撑着柱子,将侯文烨甩开的态度,是相当不耐烦的。   总不成是因为格外信任自己吧?想想两人有数的几次交集,不是相看两厌就是相对无言,就算是上一次燕寒冬对对方产生兴趣,但也没有任何表现,顾予离不可能会知道。   所以当真一切都是巧合?燕寒冬微蹙着的眉心一直没有展开。   他也没有应付侯文烨的心思,淡淡道,“不必了。我们这就走,侯少请便。”   说着就搂着人往外走。侯文烨在他身后眯了眯眼睛,终究还是没有开口。他不怕燕寒冬,但也无所谓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就跟他交恶。   就像他们之间彼此的称呼一样。他叫燕寒冬燕总,燕寒冬称呼他侯少,乍一听似乎没什么高下之分,然而细细一想就明白了。带了那个总字,别管是自己的东西,还是家族产业,总之现在当家作主的人是他。可这个少字,一听就是靠着父母余荫的二世祖,高下立判。   侯文烨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   “可惜了。”他轻笑一声,摇摇头,转身进去了。   燕寒冬带着顾予离出门,忽然有些发愁。他刚刚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上前的,但既然管了这件事,半途而废就不是他的风格。   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别说这时候公司宿舍已经锁门了,就是没有,他带着顾予离回去,恐怕明天就要风言风语满公司都是了。   燕寒冬不在乎这些,但也不愿意受这种无妄之灾。   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将顾予离带回了自己的住处。并不是郊区的别墅,而是市里的公寓,他有时候加班晚了,或是不愿意开车,就住在这里。   顾予离看着身形单薄,但到底算是个大男人了,喝醉了之后尤其死沉,饶是燕寒冬经常运动,拖着他上楼之后,还是热得出了一身汗。尤其是他一身西装革履,扣子扣到最后一个的打扮,更天了几分燥热。   进了门,他将顾予离扔在沙发上,自顾自的进屋洗澡,换了一身居家的打扮出来,顾予离依旧毫无动静的躺在沙发上。   燕寒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虽然对顾予离生出几分兴趣,但今日之事实在是太过巧合,让他不得不深思。   要说平日里洁身自好的他今日会踏足酒吧这种地方,是奉他父亲的命令去找舒白桦的。——据说舒白桦又跟他那位继母吵起来了,赌气跑了出去。燕平远怕他出事,才让燕寒冬去找。   对于父亲几年如一日的想要将自己和舒白桦捏合进那个所谓的家中,燕寒冬一向不置可否。不过父亲的要求,能做大的,他大都不会拒绝。   说到这个,燕寒冬突然想起来,自己就这么带着顾予离回来了,舒白桦还没找到呢。   虽然他觉得这么大个人了根本不会有什么事,奈何他那位父亲似乎十分担忧,几次三番的将电话打过来,他也只能出去找人。   结果找了一条街都没找到,最后却发现了顾予离。这么想着,今日之事还真是过分的巧合。由不得燕寒冬不怀疑。   所以看了一会儿,他进屋抱出一床薄被,给顾予离盖上,就打算回屋睡觉。   ——他这里虽然是一百三十坪的房子,但装修的时候全部打通,除了一个主卧室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客厅,当然没有别的床铺可给顾予离睡。   正要转身时,忽然听到顾予离正低声说着什么。燕寒冬犹豫了一下,弯下腰,然后脸色渐渐变了。   他听到顾予离说,“燕寒冬,别让我恨你。” 作者有话要说:     ☆、难道你喜欢他      燕寒冬心头一震。   他一直觉得顾予离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每一次遇到的时候,他似乎都很紧张。在别墅附近的那一次,他甚至从他眼底看到了恨意。   但他一直并没有将这件事情跟自己进行联想,毕竟两个人此前并无一丝关系。所以最后这些异样都被他归结为因为舒白桦的原因,两人不合也是当然的。   可是今天,明明白白的从顾予离嘴里听到这句话,燕寒冬就像古时候的武林高手打通了任督二脉,一瞬间将所有的细节串联起来,还原出一个令他心惊的真相。   顾予离跟他之间,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仇怨。   这推测太过离谱,燕寒冬先是心头一寒,然后是不敢置信。   但他有太多时间来细细的想,越想就越觉得这个推测虽然荒诞,可的确是最有可能的。   燕寒冬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顾予离,确认自己的的确确是不曾见过这个人——凭着顾予离的这张脸,若是见过,他绝不会忘掉。   此刻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去调查顾予离的事情的冲动,然而片刻之后,又被他按捺住了。   顾予离之所以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总是有他的目的,自己不妨就等着看看好了。游戏就是要如此,才有趣味,不是吗?   若是谜底早早的揭开,那一切可就太过无趣了。   燕寒冬罕见的勾了勾唇角,然后径自回房睡了。   在沙发上睡一晚的感受绝不会好。顾予离尽管觉得自己命不好,半生不顺,但细细想来,似乎也从睡过沙发。技能不熟练,所以第二日起来时落枕了,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睁开眼之后,乍然看到陌生的环境,身体上的不适就顾不上了,顾予离瞳孔一缩,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左右四顾之后,迅速的将视线锁定在了卧室门上。   门关着,说明里面应该有人。   是谁将自己带来了这里?顾予离迅速的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但朦胧的记忆只剩下了少许的片段,他记得有人纠缠,最后……似乎是有一个熟悉的人出现了。   顾予离忍不住捏了捏拳,隐隐猜到了那屋里睡着的应该是谁,但他不愿意相信。   他不愿相信就算是心里恨着,可自己对燕寒冬的熟悉也到了这个地步。   顾予离咬了咬牙,最后决定趁着燕寒冬没有醒来,先行离开。虽然说这样做实质上只是掩耳盗铃,但既然自己听不见,假装他没发生过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更相信燕寒冬不会因为这种扯不清楚也没必要扯清楚的事情来找自己麻烦。大总裁日理万机,哪有空来跟自己这个小人物理论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视线所及的房间门忽然打开了。   顾予离像是被什么人按住了暂停键,只能呆愣愣的看着那只骨节修长的手拉开门扉,露出站在门里的人。   燕寒冬,果然是他。顾予离狠狠地咬了一下唇。疼痛的感觉让他回过神来。他坐在沙发上,戒备的看着站在门里面的人,却不敢对上对方的视线。   这戒备的模样,让燕寒冬更加的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然而他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来,扶着门站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醒了?”   刚刚睡醒的声音低沉醇厚,听起来就像是最优美的大提琴的声音。   顾予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蛰到了一样,狠狠地皱了皱眉,然而才抬起头来,故作镇定的打招呼,“燕总。”   燕寒冬这才放开门,朝着顾予离走过来。他发现自己没走一步,顾予离身上的戒备就更多一点。他因此故意放慢了速度,每一步都走的很重,就像是踩在了对面的人身上似的。这仿佛是个很有趣的游戏,让燕寒冬一时之间欲罢不能。   然而顾予离却没有一直让他掌握主动,在燕寒冬距离自己还有两三米的时候,他忽然站起来,“对不起,有劳燕总,我该走了。”   燕寒冬眉头轻轻一动,“没事。留下来一起吃早餐?”   顾予离脸色大变,猛然抬起头来,恶狠狠地毫无掩饰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迅速的迈开脚步,夺门而去。   燕寒冬确定,最后他的确是在对方的视线里看到了愤恨的。然而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却有些弄不清楚。   刚刚明明虽然戒备,但还是能够和平相处的,怎么转眼就变了?是现在的孩子都是这个样子,自己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还是说,顾予离身上有着比自己所猜测的,更多的秘密?   直到跑出了小区,顾予离才停下来,扶着旁边的墙喘气,然而放在身侧的那只手,却从始至终,一直都紧紧握着。   上一世,在他跟燕寒冬之间发生了第一次之后,第二天,那个人也是这样若无其事的说,“不忙的话,留下来一起吃早餐?”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将这句话说得这样轻描淡写,仿佛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愤恨,所有的一切情绪,都打了水漂,只留下一种空落落的感觉,缠绕着他,始终都没有离开。   哪怕是现在。顾予离叹了一口气。虽然说下定决心要远离这个人,但燕寒冬对自己的影响,也果然是不容小觑的。   他不愿意示弱,但每一次面对他,似乎最后都是自己狼狈的输掉。   顾予离捏了捏拳头,又颓然的放下,然后整理心情,若无其事的去乘公交车回了公司的宿舍。   孟东敛刚刚起床,见他回来,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楚他是早就起了,还是刚从外面回来,所以试探着问道,“你这是从家里回来?”   顾予离动作一顿,抬头看了孟东敛一眼。他刚刚睡醒,还没来及,整理,看起来有些邋遢,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是个帅哥的本质。他心里忽然有了底,就对着孟东敛温和的点点头,“是。”   说实话,虽然是住在一起,但顾予离这人的性子太冷,孟东敛虽然长袖善舞,但奈何对方根本不领情,也只能一直碰壁,却没想到顾予离的态度忽然和善下来了,他心里竟猛然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孟东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实在是神经了。不就是别人对自己点点头吗,还特么的受宠若惊,他又不是古代的皇帝,自己也不是邀宠的嫔妃!   不过虽然如此,但一个宿舍的人,能打好关系是再好不过的了。所以梳洗完毕之后,孟东敛主动问,“你吃过了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这只是句客气话,没想到顾予离立刻就站起来了。孟东敛虽然吃惊,但也许是因为刚刚已经受过一次刺激了,所以这会儿还算压得住,“那我们快点走吧。楼下有家早点铺,味道很正宗,去晚了没有位置。”   顾予离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默默的跟上,没有提醒对方,现在已经快十点钟了,就算再敢,也不可能早了。   这家早点铺子的东西的确不错,粥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熬的,吃起来不像是加了糖,却香甜无比,煎蛋中间鼓鼓的,没有一点蛋黄流出来,炸的圈圈也是十分香脆,总之顾予离是比较满意的。   吃了饭回到宿舍,顾予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去看王秀云。倒不是他不想去,只是现在是白天,又是周末,肯定是二嫂在那里照顾她,这个时候去了,见到面也只是相互之间都觉得尴尬而已,还不如等晚上,顾文章守夜,见到他虽然没话说,但总比别的人要好。   孟东敛见顾予离坐在那里没事干,就借了他一本书,然后问道,“周末你没有约会吗?”   顾予离摇头,礼尚往来的问,“那你呢?”   “女孩子可看不上我。”孟东敛微笑。   顾予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大概那一瞬间他是有些抽风了,竟然脱口而出,“你是GAY?”   孟东敛的脸色剧变,转过头来 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顾予离坦然的迎上他的视线。片刻之后,孟东敛移开视线,自嘲的一笑,“是。我倒是看走眼了,没看出来你居然也是同道中人。”   “我不是。”顾予离立刻斩钉截铁的说。   孟东敛没跟他争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的,那也没什么,等遇上心动的人,就明白了。   顾予离看着他,想了想又问,“你见过我们公司的总裁吗,你觉得他怎么样?”上辈子孟东敛会追求燕寒冬,那肯定是看上了他什么地方的。既然如此,这辈子应该也有可能看上。他想先打探一下情况。   只是这话问得未免太过直白。孟东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道,“你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不好意思      不等顾予离变脸,孟东敛就又轻轻摇了摇头,“你应该不会做这种梦吧?他们这种人,别说不是这个圈子的,就是,也不是咱们能肖想的。”   他调侃的笑着,“喜欢他你还不如喜欢我呢!”   顾予离定定的看着他,片刻之后,像是终于确定了他说的应该是真心话,才移开了视线。   这世上的事情真是有趣。曾经对燕寒冬那般紧追猛赶势在必得的人,如今居然在劝自己不要做这种梦?   不过,孟东敛此刻说这句话的样子,应该不像是要骗自己。顾予离有些疑惑,毕竟按照欧上辈子的发展来看,孟东敛应该是一进公司就认识了燕寒冬,并且对他感兴趣才对,不然怎么可能突然去追求他?   不过这种问题估计也找不到答案,所以他点点头,道,“我不会喜欢你。”   似乎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直白的拒绝,孟东敛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片刻后才用一种笑着的腔调说,“你这么直接说出来,就不怕我伤心?”   “你也不会喜欢我。”顾予离低声说。   孟东敛咧嘴一笑,“哦,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同道中人了?”   顾予离:“……”一不小心居然给他带沟里去了。   他没有继续坚持自己是不是的问题。其实这问题连他自己都给不出答案,所以也不能说孟东敛就一定是错的。反正,是不是都没关系了,这辈子他打算一个人过,也就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不过说也奇怪,跟孟东敛扯了这么几句根本没有用处的话,顾予离忽然觉得自己舒服多了。早上从燕寒冬那里出来的时候,身上带着的寒意也散去了许多。   “对了。”孟东敛忽然出声。   顾予离看了他一眼,以为他还要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就又收回了视线,结果孟东敛居然站了起来,凑过来说,“我听说公司要在本市开 一个新项目,你去不去?”   “新项目?”顾予离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孟东敛,目光灼灼几乎让人不敢对视。   “啊……啊,对。”他有些不知所云的含糊应了两声,才意识到自己被顾予离的视线逼得差点儿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不由得有些挫败。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闹,他才发现,顾予离当真是好看得过分。只不过平日里他那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等闲不会有人去在意他的长相。这要真是同道中人,不知道多少人会为他打起来。   想象着那个场面,孟东敛又觉得自己也不算是丢人了。不管是谁面对这种慑人的美,恐怕都会被镇住吧。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染指这样的美人的。   顾予离正在想新项目的事情。上辈子自然也是有这么一个项目的,但当时他正躲着燕寒冬,全副精力都放到了那个人身上,自然对工作也就不那么用心,想必上头也看出来了,所以根本没分配他过去。   至于其中有几分是因为燕寒冬做了手脚,顾予离不问可知。   但他记得,后来这个项目做得非常成功,几乎成为本市地标性的建筑,将来到本市来旅游的人,免不了都会去看看,体验一番。能做到这个地步,也实在是因为万晟财大气粗,在这上面砸了不少钱。但项目本身有多好,也可见一斑。   如果能够亲自参与到这么一个大项目的设计之中去,想必能够学到很多东西。想到这里,顾予离都觉得自己心里有些火热。   更重要的是,项目虽然是在本市,但其实距离公司所在地并不近,所以员工都是单独在那边办公的,跟总公司的交集自然就少了。   这样一来,要躲过燕寒冬,自然就更加容易。这个额项目要做三年,等三年后,恐怕燕寒冬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顾予离恨不能现在就参加到项目之中去。这种迫不及待的情绪,当真是许多年都不曾有过了。   “我要报名参加这个项目。”他说,“你呢?”   这么长时间,孟东敛早就已经将自挑起来的话题给忘记了,不料顾予离竟然真的在思考。他愣了一下,说,“我在总公司也一样的。”   顾予离这才反应过来。孟东敛是创意部的,他们跟设计部不同,就算是待在总公司,也能够做出成绩来,根本不必去下面的项目地。   不过转念想想,虽然说孟东敛不承认自己对燕寒冬有什么心思,可这件事情发生的几率还是很高的。自己去了项目,让孟东敛吸引住燕寒冬的视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他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不过还有件事情,顾予离有些犹豫。   原本他是要请假陪同王秀云去阳城检查身体的,但是如果要下项目的话,请假估计就很难了。毕竟项目初期的时候,百废待兴,不直接吃住在项目地没日没夜的加班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请假?   何况他还是新晋员工,若是想要在公司站稳脚跟,必要的付出也是很重要的。   只是,若自己不去,将王秀云交给谁呢?   顾文斌和刘文宣就算了,这表兄弟俩都是一样不负责任,要是将钱和人交到他们手中,最后真未必能回得来。就算是能,顾予离也不愿意。对这两人,他巴不得有多远离多远。   顾文章倒是不错,可他也有自己的工作,并且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最忙的,甚至加班一整个月不回家都有可能,要他请假,估计也够呛。   至于嫂子们,更不必说了。反正每个人都能找出几个理由来。   顾予离想了想,站起来对孟东敛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拨给顾文章。这件事,说到底他也只有这一个人能商量了。这么想想,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小离?我听妈说,你把房子给卖了?”顾文章的声音压得很低,应该是怕吵着什么人,“这又是何必,咱家还没到那时候。你……”   “卖都卖了,”顾予离无所谓的说,“我就是问问你,打算要让谁陪妈去阳城做检查?”   “阳城?”顾文章显然也查过这方面的东西,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恐怕大家都没空。实在不行的话,我请假得了。但去阳城的话,那就太麻烦了。”   这一去很可能不光是检查,以后要经常过去,甚至是住院,一次两次可以请假,单位会体谅,但要是一直请假的话,就说不通了。   顾予离不说话。这是他早就料到的问题,但最后的决定,还是要顾文章来做。   谁叫那是他亲妈呢?顾予离有些无所谓的想,自己可以出钱,去不去阳城,这事要他来拿主意。   “这事我再想想。”最后,顾文章说。   顾予离挂断电话,不知是什么情绪的勾了勾嘴角,然后转身进屋了。   第二天他去了公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就去了总监秦知谦的办公室。秦知谦正在打电话,似乎是在说项目的事情,顾予离心头一动,会不会就是本市的那个新项目?   “小顾,有什么事吗?”秦知谦挂断电话,抬起头来问他。   顾予离站了起来,“总监,我听说公司打算在本市做一个项目?”   “是。”秦知谦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你倒是消息灵通。怎么,忽然想去项目地了?之前不是说要留在本市吗?”   顾予离抿了抿唇,“对不起总监。之前不愿意去外地,是因为我母亲的身体不好,我想留在这里,有个照应。不过这个项目是本市的,当然也想去锻炼锻炼。”   秦知谦点点头,“我知道了。选那些人去项目,暂时还没定下来,你的想法我会参考,到时候如果真的合适,会选择你的。”   “谢谢总监。”顾予离点点头,就要离开,又转过身看着秦知谦,“如果总监不嫌弃的话,不知道中午能不能赏光吃顿便饭?”   秦知谦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看着他,大约是没想到他这种性子的人,居然也说得出这种话吧。顾予离被他的视线扫到,总感觉的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如芒在背。   这位总监看起来温和有礼,但骨子里想必是个相当厉害的人。   “不用了。”最后,秦知谦笑着说,“等什么时候名单下来了,确定有你,再去吃不迟。”   虽然秦知谦这么说,但顾予离总觉得自己的事情应该是□□不离十。当初他能进万晟,才能当然不缺的。而且万晟的习惯就是新人要放下去锻炼个几年,再回总公司来。之前自己不去,本来就有些不合规矩,正好这会儿补救。   他没有猜错,几天之后名单下来,里面果然就有他顾予离一个。   名单贴在布告栏,上下班的时候都能看到,顾予离就站在那里看着,内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孟东敛从他身边走过,开玩笑说,“这个要请客吧!”   “下次。”顾予离看着他,“今天有约了。”   孟东敛挑眉,总觉得顾予离这话意有所指,但又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予离则是整了整衣裳,进了秦知谦的办事情,邀请他赏脸跟自己吃顿饭。秦知谦笑着摆手,“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真的有白食吃。我可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勾了几个      顾予离唇角一挑,“这是早就说好的,秦总监可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秦知谦笑了笑,“既然有人上赶着请客,那当然不能拒绝。”说着就起身拿了自己的包和外套,“走吧,吃大户去!”   顾予离含笑道,“我可不算大户,也去不起太高级的地方,秦总监别嫌弃才是。”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土豪吧?我虽然是总监,但也是领工资吃饭的。”秦知谦笑着道,“放心吧,就算是去吃地摊,我也奉陪。”   话是这么说,但顾予离既然请客,当然不可能真的去吃地摊,实际上,他定的是五月花餐厅的坐。虽然不是包厢,但也算是高规格了。   出了公司门,两人正要上车,舒白桦的电话就过来了,“阿离,你在哪儿,咱们去吃饭吧!”   “恐怕不行。”顾予离说,“我这里有客人。不过你倒是可以一起来,反正是认识的人。”   挂了电话,他对秦知谦道,“秦总监,有个朋友要过来,不知道方不方便?”   “你请客,自然是你做主。”秦知谦脸上一直都带着微笑。   五月花餐厅在本市的餐厅之中,档次应该算得上是中上。不过按理说也不是顾予离这种出身的人会去的。   但上辈子燕寒冬很喜欢这间餐厅的某一道菜,不止一次让人送餐过。所以说也算是顾予离比较熟悉的地方,因此最终选在了这里。   他们到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舒白桦。   顾予离脚步一顿,舒白桦不是一个人来的,站在他身边的人是燕寒冬。   此刻燕寒冬满身寒意,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突然转头看了过来。他的目光十分锐利,顾予离几乎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秦知谦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怎么了?过去打个招呼吧。”   顾予离回过神来,连忙跟上了秦知谦的脚步。因为自己心乱如麻的缘故,他也没有注意到秦知谦的脸色,那张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此刻已经变得面无表情。   “燕总。”秦知谦第一个开口,“在这里遇到,真是好巧。燕总也来吃饭吗?”   燕寒冬的视线在秦知谦和顾予离身上扫过,然后转头看向舒白桦,“只是路过。”   “那就不打扰燕总了。”秦知谦目不斜视,“小顾,我们进去吧。”   “好。”顾予离说着,伸手拉了一把舒白桦,“走吧,进去吃饭。”   秦知谦脚步一顿,“小顾,你跟这位舒先生也认识?”   “他就是我说要来一起吃饭的朋友。”顾予离也察觉到了不对。舒白桦跟秦知谦之间,似乎也有些关系?   这可真是弄巧成拙。本来只是打算请秦知谦吃饭,现在不光是遇到了燕寒冬,还连舒白桦跟秦知谦也有纠葛,实在是让人预想不到。   舒白桦将自己的胳膊从顾予离手中抽出来,“不了,我可没胃口。”虽然是对顾予离说的话,但视线却一直放在秦知谦身上,显然这话是对他说的。   顾予离拉了舒白桦一把,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秦知谦现在是自己的客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舒白桦这么挑衅,万一吵起来就难看了。   燕寒冬转头看了他们三个一会儿,忽然抬步走了过来,“不是说要吃饭?不介意多我一个人吧。”   顾予离根本不敢转头去看他,“自然,燕总能赏光一起吃饭,是我们的荣幸。”   秦知谦也回过神来,不愿在顶头上司面前闹事,脸上重新挂上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是小顾请客,当然他做主。”   舒白桦看到燕寒冬,虽然不情愿,但总算没有再说话。   这下子,因着燕寒冬的镇压,三个人倒是都收敛了自己,气氛反而比刚才要好了许多。   但可想而知,这顿饭自然是吃得心不在焉,没滋没味。顾予离身为请客的人,事情变成这样,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点了菜之后,他便立刻起身道,“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顾予离现在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要请客了,只不过这是早就说过的话,无论如何总要再说一次才好。要不然万一自己不提,秦总监却记得,就不大好了。   可他没想到秦知谦真的肯赏脸,结果又遇到舒白桦和燕寒冬,以至于局面变成这样。   接了一捧水拍在脸上,顾予离缓缓的出了一口气,幸好自己马上就要下项目了,总算以后都不会遇到这种情况了。   结果抬起头来,他就吓了一跳。透过镜子他看得清清楚楚,西装革履的燕寒冬,正站在自己身后。一双眼睛凌厉的看过来。   “燕总。”顾予离连忙擦了擦脸,转过头来。   燕寒冬瞟了他一眼,“我想秦总监跟白桦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所以就避开了。”   这算是解释,顾予离心中有些惊讶,燕寒冬居然也有对人解释的一天。然而燕寒冬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怒焰滔天。   “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本事,勾引了白桦不算,连自己的顶头上司都不放过。不知你又要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况?”   顾予离握着拳,片刻之后才将这股气忍了下来,几乎没忍出一口血。   不过,心念急转之间,顾予离忽然发现,这就是个让燕寒冬厌恶自己的最好机会。于是他冷笑道,“不牢燕总操心!”   然后抬起下巴,越过燕寒冬走出了洗手间。徒留燕寒冬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眸光闪烁。   回到餐厅,舒白桦跟秦知谦之间的气氛仍旧十分僵硬,但总算舒白桦没有再怒目而视了。   过了一会儿,燕寒冬回来,菜也上齐了,四个人便在餐厅门口分了手。   顾予离跟舒白桦一起,两人没有车,只能去乘公交。顾予离这才道,“抱歉,我不知道你跟秦总监之间的关系,今天实在是……”   “不关你的事。”舒白桦淡淡的打断他的话,“他是我父亲的继子,我不喜欢他,但跟你没有关系。”   顾予离跟舒白桦的关系很好,但奇怪的是,彼此都没有询问过对方的家庭关系,也没有人主动开口。以至于虽然是那么多年的好友,却始终不知道对方的私事。   不过,前段时间顾予离已经知道了,舒白桦的父母离婚了,并且他母亲再婚,是嫁给燕寒冬的父亲。却没想到,他父亲也再婚了。   父母都各自组建家庭,对他这个儿子的照顾自然也没有多少了。难怪舒白桦能跟自己这个无家可归的人混在一起,原来两人的处境也差不了多少。   这么想着,心中对舒白桦更加抱歉,毕竟,这么看来,燕寒冬是他母亲的继子,秦知谦是他父亲的继子,两个跟他的关系估计都不怎么样,偏偏今天聚到了一起,舒白桦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本来想安慰几句,但翻来覆去的想,都觉得语言实在是太过苍白,最终也只能闭嘴了。   一直到公交车来了,舒白桦才说,“阿离,你别往心里去,那些事情我都不在意了,你也别多想。”   顾予离点头,目送他上了车,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跟舒白桦的关系,似乎从自己重生的那一天,就开始越来越疏远。今天的事情,舒白桦虽然不说,但心里不可能一点芥蒂都没有。   长大了关系就比不上从前了,这是无可避免的事。但如果是以这样的方式,到底还是令人惋惜。   至于燕寒冬,顾予离嗤笑了一声,他不知道燕寒冬为什么会连自己跟其他人的正常交往都看得这么肮脏龌龊,但这不失为一个远离对方的好办法。   新项目的人员名单出来之后,不过两三天,众人就收拾东西,全都搬去了项目地办公。公司在这里租了一间办公室,暂时所有的工作都只能在这里完成,等到项目地建好办公地点之后,才能过去。   万事开头难,这个新项目也不例外。   尤其是顾予离他们这些设计部的人,要考察项目地点,进行设计,这个工作量非常大,顾予离在大太阳底下跑了一个多月,整个人都黑了不少。   但也精神了。   这是王秀云说的。以前顾予离不管什么时候都看着淡淡的,让人难以亲近。   但现在,似乎是跟人接触得多了,本身工作也是他喜欢的,非常投入,所以整个人都显得开朗许多,就连五官看上去都展开了不少。   更让顾予离高兴的是,去阳城的检查结果,王秀云的身体状况还算是好,在那边进行了一个疗程半个月的治疗,效果也十分不错。现在整个人看起来都还很有精神。   当然,新疗法的效果好,费用也不低。   顾予离估计着,自己卖房子的一百万,估计坚持不了多久了。只是目前也没什么来钱的好办法,只能把这个问题放在心里,慢慢打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果然绝色      入秋之时,顾予离得了一场季节性感冒。   这场病来势汹汹,一开始只是觉得有点儿鼻塞,顾予离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甚至没吃药,只想着过几天就好了。   却没想到,当晚孟东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开着窗户吹了一夜的风,结果第二日他自己倒是没什么,不过有些睡眠不足,可顾予离却是得了重感冒,嗓子肿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孟东敛对此十分抱歉,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要去上班,只能替顾予离请了假,让他去医院打点滴。   头重脚轻的到了医院,因为又在外面吹了一点风,顾予离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打着吊瓶,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感冒好像更严重了。更重要的是好像还出现了幻觉,有个人蹲在他面前,正在用一种类似解剖的目光,仔仔细细的观察他。   顾予离忽然睁开眼睛,对方似乎也吓了一跳,猛然朝后仰了一下。   顾予离这下子有些清醒了,这竟不是错觉?他忍不住试探性的开口,“侯少?”可惜嗓子实在是太哑,说出来的声音难听不说,就连音量也小得估计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但对方也不知道生的是什么耳朵,居然听见了,又凑了回来,“咦,你还记得我啊,美人儿?”   顾予离皱了皱眉,至此才总算是完全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个时候,自己是不应该认识侯文烨的。可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似乎还认识自己?   他想了想,避过了侯文烨的问题,直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侯文烨笑嘻嘻的凑过来,“嗨,还不就是这两天换季,倒霉的感冒了,我妈非要让我来医院看看,拿点药。我那不是路过这儿的时候,看到了美人儿你吗,就过来看看,嘿嘿!”   侯文烨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二货少爷,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居然也能说得这么兴起。   顾予离一时之间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主要是从来没有跟这种人相处过,乍然碰到,居然有些不适应。   侯文烨见他不说话,又道,“哎哟,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侯文烨。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啊?”   顾予离眉头明显的拧了一下,然后冷冷道,“我叫顾予离。”   “顾予离。”侯文烨听了之后,食指点着下巴,绕着顾予离看了一圈儿,笑嘻嘻的道,“果然是美人儿,连名字也与旁人不同。”   “我们不认识吧?”顾予离实在是对对方的自来熟没有办法,憋了半天,才想出了这么一句话。   说到这个,侯文烨自己也有点儿心虚。上回要不是燕寒冬拦着,说不定他就真的把人给办了。其实他虽然莽撞,真不是那么唐突的人,那天喝得半醉,见到顾予离这样一个合心意的人,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门心思的就想把人带走。   但是现在清醒过来,听到顾予离这么问,他就有些不自在起来了。唉,这要怎么解释?侯文烨虽然二,但是他心里隐约的知道,要是直说的话,顾予离肯定不会高兴。   所以挠头了半晌,他总算是想到了一个勉强合理的解释,“啊哈哈,我跟燕总认识啊。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嘛,上次看到你们在一起。嗯……”   却不曾想,这话一出口,顾予离便面色大变。   这辈子顾予离努力疏远燕寒冬,自以为效果应该不错,结果突然冒出一个侯文烨,对他说出这种花,怎不让他难以平静?毕竟,上辈子他见到侯文烨的时候,就是跟燕寒冬在一起的,当时,侯文烨可从没对他客气过。   “侯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明白。燕总那样的人物,哪里是我能够高攀的。恐怕侯少误会了。”顾予离捏着手指,冷淡的问。   侯文烨根本没有察觉到他话中的意思,笑着道,“你就别否认了,我亲眼看到的。还从来没见到过燕寒冬对谁那么上心呢。要是他知道你这么说,恐怕要伤心了。”   “侯少在哪里见过我?”听到他言之凿凿,顾予离也忍不住狐疑起来。侯文烨居然见过自己跟燕寒冬在一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过,心念急转之间,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抬头看着侯文烨,“在酒吧?”   他隐隐记得,那天自己喝醉了酒,一开始似乎的确是有个人上前纠缠,被自己甩开的。后来的事情顾予离记不得了,但他是在燕寒冬的屋子里醒来的。   也就是说,那天是燕寒冬从酒吧将他带走,而侯文烨……顾予离嘲讽的道,“侯少就是这么见过我和燕总的?”   当时想要趁自己酒醉占便宜不成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敢凑上来,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侯文烨也有些尴尬,“啊……你想起来了啊?那什么,我也不是故意的,你长得那么好,又在酒吧喝得烂醉。我……咳咳,见色起意也是正常的嘛!”   顾予离差点儿笑了出来,“见色起意”难道是这么用的吗?这位侯少的脑子里装着的,该不会都是稻草吧!   不过,被这么一闹,那种生气的情绪倒是淡了许多。既然对方只是看到燕寒冬从酒吧将自己带走,那就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于是顾予离淡淡道,“侯少可能不知道,我是万晟的职工,那天燕总也只是出于责任感,将我送回家而已。”   “原来是这样。”侯文烨听了之后,倒的确是没有多想,相信了顾予离的话,不过这反而让他更加的喜形于色,“我就知道嘛,燕寒冬那种木头人,哪有可能能得到你这样的美人亲睬?”   “……是亲睐吧?”顾予离说。   侯文烨这下子几乎连脸都红了,就算他现在对顾予离没什么特别的心思,但是在美人面前,居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简直不能更丢人。   顾予离本来就不舒服,被侯文烨这么折腾了一会儿,只觉得头更晕了,他往床头一靠,“侯少,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没什么精神,怠慢了。你还是先去忙吧。”   “我不忙啊。”侯文烨似乎根本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你生病了,这么难过。要是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多可怜啊?”   他没有多少学识,说话也十分直白,却意外的戳到了顾予离心中的那根弦。   可不就是吗,他从小就是个可怜人,一出生就丧母,十来岁的时候父亲去世,这世上只有养母王秀云一个人对他好,但就算是这份好,顾予离从懂事之后,也知道是自己不应该占着的。   顾文斌最后跟家里闹成这个样子,有几分是因为自己这个本来不该插入他们家中的外来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记得自己以前听说过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么说来,他顾予离岂不也是个可笑之人了?回想自己上辈子的经历,似乎的确也当得起这两个字。所以纵然再来一回,他也从没想过要跟什么人交心,跟什么人拉近关系。   他可能天生就是这么冷情薄幸的人吧。   顾予离闭上了眼睛,靠在床头,既没有说别的,也没有开口赶侯文烨走。侯文烨也不知道是怎么理解的,居然就真的留下来了。   等打完了点滴,侯文烨甚至还亲自将人送回了员工宿舍。   不巧的是,就在门口遇上了燕总裁。   看到顾予离居然跟侯文烨在一起,燕寒冬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他忽然想起那天在酒吧的事情,原以为是侯文烨唐突了别人,现在看来,两人分明早就认识,倒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他哼了一声,本来应该转身就走,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又没走。   顾予离已经走了过来,见到他,远远地站住,招呼道,“燕总。”他的嗓子还没好,但比之刚刚起床的时候已经好多了,至少说话是没问题,虽然声音还是有些小。   燕寒冬立刻发现了这一点。他皱了皱眉,冷声道,“生病了?”   “阿离是感冒了,刚刚从医院回来。”顾予离正要说话,侯文烨已经从后面笑嘻嘻的挤了上来,“燕总,真巧,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燕寒冬扫了侯文烨一眼,轻视之意显而易见,“是吗,侯少可真是有空。”   顾予离有些不满的蹙起眉头。虽然说他自己其实也挺嫌弃侯文烨这二货的,但不管怎么说,侯文烨今天的表现还不错,算是把自己当做朋友。顾予离一向是那种从不主动给与,但别人给他一分,他就必然会还十分的人,所以心里也觉得侯文烨这人还不错。   既然是自己当做朋友的人,那燕寒冬的这个态度,就实在是太碍眼了。就像是他大部分时候面对自己会露出的那种神色一样,让人心气难平。   所以他主动上前一步,微笑着道,“燕总日理万机,我们就不耽搁您的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予离真恶心      燕寒冬的眼神一凝,视线从顾予离身上掠到侯文烨身上,唇边的嘲讽之意更甚。不过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径直走了。   直到他走远了,顾予离才从那种浑身紧绷的气氛之中解脱出来,只觉得连手心都被汗水浸湿了。   饶是性格大条经常犯二,侯文烨也看出不对劲来了。他凑过来,低声问顾予离,“你和燕总的关系……好像不怎么好?”   顾予离避开了这个问题,“我已经回来了,你可以走了。”   “喂喂,不带这么过河拆桥的啊!”侯文烨差点儿跳起来,也顾不得顾予离跟燕寒冬的关系有什么不对劲了,瞪大了眼睛看着顾予离。   其实这种真性情,真是令人羡慕。有这么个人插科打诨,好像连原本的那些难过都淡薄了许多。   他没有再跟侯文烨说话,转身进了员工宿舍。不过,脸上的神色却是柔和的。   却不知,这一幕从头到尾,都被一旁的人看在眼中。   燕寒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对顾予离总是非常的在意。按理说,不过是公司里的一个普通职工,就算是长得好些,恰好对了自己的胃口,但他身为老板,是从不会公私不分,随意吃窝边草的。   但这个顾予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燕寒冬对此应该是有些厌烦的,尤其是顾予离不停的接近自己身边的人,从舒白桦到秦知谦,现在又是侯文烨,当真是一点都不肯消停。   可不知怎么,明明理智告诉他,应该厌恶这个人,对他不屑一顾才是。然而每逢遇到这个人的时候,他的行动似乎总是比自己的理智要更快一步,以至于频频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想要弄清楚,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令自己如此在意,无法忘怀。   可左看右看,又实在是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不同之处,反而让自己的行为显得格外怪异。这既让燕寒冬疑惑,又让他愤怒,觉得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白白浪费了。   偏偏这人一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她就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放到了他的身上。   不过,到今天也够了。   燕寒冬想,这人本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用这种勾三搭四的方法,不停的往上爬罢了。说不定他频频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是为了借此引起自己的注意,然后让好搭上自己呢。   虽然这么想多少有些自恋,但燕寒冬从小到大,遇上的这种人,没有几百也有几十,早就已经习惯了,此刻发现自己一直在意的居然也是这种人,乍然生出几分被蒙蔽欺骗的愤怒。   早知如此,就不在此人身上浪费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了。   顾予离当然不知道,这么阴差阳错之下,燕寒冬已经彻底的对自己失去兴趣了。他回到自己的宿舍,吃了药之后,就蒙头大睡,一直到孟东敛下班回来,才醒了过来。   孟东敛过来看了一下他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已经不像早上那么难看了,养一养应该就好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说,你怎么病起来那么吓人?”   “可能是因为我是冷血动物吧。”顾予离淡淡道。   孟东敛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顾予离刚刚居然说了个冷笑话,他没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倒真是挺冷,甚至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然后才道,“看样子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第二天顾予离照常去上班,结果才到地方,就接到了邱乐琳的电话。看到来电显示上面邱乐琳的名字,顾予离心里还惊讶了一下。   虽然他们彼此有对方的电话,但说实话,他们之间互相从来没有通过电话,今天邱乐琳居然将电话打到他这里来,实在是令人惊讶。但惊讶过后,他心中就生出了几分不安。   邱乐琳的工作相对灵活些,现在也只有她有空,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照顾王秀云的。这时候会给自己打电话,只怕……   结果不出所料,邱乐琳在电话里说,王秀云的情况出现了恶化,让他有空就过去一趟。   顾予离急了,“不是之前才检查过,情况还不错吗?怎么忽然就恶化了?”   “这个说不清楚。你先过来,让医生跟你说吧。”邱乐琳说,“我也给你二哥他们打电话来,不过今天估计是回不来的。”   “我知道了。”顾予离深吸了一口气,邱乐琳估计也慌得很,现在能过去撑场面的,只有自己一个男人能过去撑场面了。   但他昨天刚刚请假,今天要再请,实在有些不妥。顾予离叹了一口气,也罢,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病人,大不了这份工作不做了。   ——他虽然满心里想着要怎么弄到钱来给王秀云治病,但实际上,他心中可能早就已经接受了一个事实:王秀云迟早会死的。因为上辈子就是如此。   既然是这样,何不让她在活着的时候,过得更畅快些?   结果去跟组长请假的时候,偏偏话还没出口就被他拉住,“小顾啊,这两天我们前期的考察工作就要结束了。你把这份资料送到总部去,交给总裁办公室。让总裁看看没问题的话,我们就要开始下一阶段的工作了。”   这种工作平时都是由其他人来做的,乍然被莫名分配到回总公司的工作,顾予离心中暗叫了一声晦气,而且居然还是去总裁办公室送文件。   然而工作既然分派到了自己身上,自然不可能不做。顾予离只能收起文件,回了总公司。祈祷自己不要遇到燕寒冬。   送文件的工作倒是很顺利,然而秘术将文件送进去之后,出来便告诉他,说总裁让他进去,有话要问。   燕寒冬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办公室的装修整个基调是黑白色的,显得十分冷硬。衬着他此刻的表情,格外合宜。   “怎么,病好了?”燕寒冬开口,问的竟是这个,让顾予离愣了一下。   回过神后,他神色淡淡的道,“有劳燕总关心。”   燕寒冬刻薄的道,“我可不是关心你,只是怕你把那些脏病传染给我身边的人!”   听到这句话,顾予离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朝着燕寒冬看去,却见他脸上露出讥讽之色,看着他的视线满是不屑。   顾予离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凉,他动了动唇,艰难的问道,“燕总这是什么意思!”   燕寒冬的神色是冷淡的,“跟我装傻?顾予离,你可真恶心!”   顾予离闻言呆了一呆,只是时间太短没有被看见。他微微别过脸,遮住眼底浮起来的薄薄雾气,嘴硬的笑,“燕总过奖,不过是没办法罢了。”   语气凉薄而又无赖,全然坐实了燕寒冬的猜测,没有否认。   燕寒冬脸上立刻露出几分厌恶鄙薄来。似乎是连多一句话都不愿跟他说的样子,快步走了。   顾予离一直看着他走远,绝无可能察觉自己的动静,才伸手抹了一把脸。结果却抹了一手的泪水。   顾予离就看着自己的手心发呆。眼泪却是簌簌而落,止都止不住。   他以为自己能够淡然的面对燕寒冬,不会再受到任何影响,可时至今日才明白,一切都不过是自己伪装出来的假象,却居然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燕寒冬留给他的,是烙印在灵魂上的印记,根本无法消除,也唯有他本人能够启动,让他痛得不能自已。   十年的时间太长了,顾予离失神的想,而那十年之中,他的生命里只有燕寒冬一个,爱也好恨也好,只有他一个。   这痕迹太深,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忘掉?   何况如果真的忘掉,那他也就不是顾予离了。   只是,燕寒冬会说出来这样的话,也是真的对自己厌恶到了极致吧?   从这个角度来说,顾予离是成功的。因为他彻底的改变了上一世的事。   燕寒冬不爱他了,也就不会再有这么多的牵扯。这辈子,想必两个人能够相安无事,各自终老。   这就够了,顾予离想。   燕寒冬,谢谢你这辈子不再喜欢我。这样,我们之间就真的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燕寒冬梦中人      顾予离走出去的时候,燕寒冬其实是有些悔意的。   虽然自己心中恶意的揣测着顾予离,但燕寒冬很明白,其实在他的心里,并不真正相信顾予离会是那样的人。   结果顾予离居然自己就承认了。那一瞬间心中的怒气翻涌着,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才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   但就算是心里觉得后悔了,燕寒冬这样骄傲的人,也是绝不会承认的。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予离转身离开。   直到关门声传来,他才猛然惊醒,下意识的站起身来,下一刻看到紧闭的门,才整个人猛然一松,重新坐下去。   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那一瞬间失去了。   只是这种感觉太淡,也消失得太快。燕寒冬在微微一怔之后,就迅速的回过神来,摇摇头,重新将自己投入到工作之中。   只是手边拿起来的,恰好就是方才顾予离送来的那一份资料,看得燕寒冬又是微微一愣。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觉得自己今日实在是有些失态,居然屡屡在工作时间走神。   顾予离从公司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就连眼睛都没有红一下。任是谁恐怕也猜不到他刚刚才哭了一场。   虽然刚才那一刻,恐怕是顾予离两辈子加起来最狼狈的时候,但现在他脸上带着隐隐的轻松与解脱之意。   被网在名叫燕寒冬的藩篱之中太久,他都要忘记自由的味道了。只是心中的不甘支撑着自己,所以才能一直坚持。重生之后,虽然不停在心里提醒自己要远离燕寒冬,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太过根深蒂固,所以无意识之间,他还是跟燕寒冬有了不少的牵扯。   顾予离一边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另一边又担心自己会走上上辈子的老路,所以这段时间,从来没有一刻放松过。只不过他讲这种情绪藏得很好,所以才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但是今天,虽然刚才的遭遇很糟糕,但顾予离觉得,自己也是真正的清醒了。   从未有一刻他如此清醒的意识到,这个燕寒冬并不爱他。岂止是不爱,简直恨极了他。   虽然被人讨厌让人无奈,但这应该是好事。只因那人是燕寒冬。只要他不爱上自己,那上辈子的一切都绝无可能再发生。这样,他当然就可以放心了。   出了公司,顾予离看了看时间,才十点多。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翘掉上午的班,先去王秀云那里看看。毕竟方才邱乐琳的状态当真不算好,他也是提着一颗心的,早知道了结果,也好早点商量出应对之策来。   病房里只有邱乐琳一个人在,王秀云似乎是睡着了。顾予离犹豫了片刻,才轻声叫道,“二嫂。”   说来,他始终是用对方跟自己的亲近关系来判断自己与别人的亲疏远近。对他好的人,他就对对方好。对他不好,他就连好脸色也懒得给。   他不耐烦处理任何场面上的东西。这种近乎是直白和天真的做法,即使是他长大了之后,也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两辈子加起来,虽然年纪不小,但要说到阅历,顾予离实在是没有多少。上辈子燕寒冬几乎隔绝了他与别人的接触,即使偶尔能接触到其他人,也没人敢因为他的无礼而做什么。以至于现在,顾予离依旧像个愣头青。   他不怎么喜欢顾文章的这个妻子。因为当初正是因为邱乐琳的极力反对,所以在顾文斌和顾文章分家之后,王秀云被接到了顾文章家里,而他被避之不及的送回了刘家。   可能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小小的顾予离心中,开始真正明白了世上哪些人是自己应该亲近的,哪些不是。他长到现在这个样子,虽然是因为自己性情偏激,但家庭和周围环境的影响,也是非常大的。   邱乐琳抬起头来。顾予离看到她,就吓了一跳。在他的印象中,邱乐琳是个非常爽朗直白的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直接说出来。跟见人三分笑但其实很讨厌的大嫂韩文佳比起来,要好得多。这也是顾予离还愿意叫她二嫂的原因。   但此刻,邱乐琳的眼睛是红肿着的,一看就知道是哭了太久的缘故。   “小离来了。”邱乐琳站起来,见顾予离盯着自己的眼睛,有些不自在的别开头。她始终无法自然的跟自己这个小叔子相处。   顾予离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只是他心中的猜想让他顾不上这些,抓住邱乐琳的胳膊问,“二嫂,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乐琳脸上露出了一种类似于哭的神情,她低声道,“我们出去说吧。”   到了病房外,邱乐琳转头看了看,周围都没有人,这才道,“医生说,妈的癌细胞又开始扩散,病情急剧恶化,恐怕……”她说不下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跟王秀云这对婆媳的关系不说有多好,但至少平日里你可以和平相处,时间长了,总有点感情,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自然难以接受。   顾予离愣了一下,“之前不是说新疗法效果很好吗,怎么会恶化呢?”   邱乐琳皱着眉,“不知道。可癌症……本来也很难说清楚。莫名其妙的就恶化了,医生检查过后说……就算是继续按照之前的新疗法,恐怕效果也不太好。”   癌细胞也是能够产生抗药性的,既然之前的新药没有控制住癌细胞,让它们扩散开来,自然再用来治疗,估计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可那已经是国内最新的药物了,国外倒是据说还有别的新药,可出国治疗这种事,并不是说说就能行的,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而且新药效果好,但数量有限,别说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资金,就是有钱,没关系估计也是排不上的。   顾家是普通人家,遇上这种事,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顾予离紧张得脸色发白,他犹豫了许久,最后说,“先不管那么多,我打算辞职,送妈去阳城治疗。就算效果不好,也总比放着这么恶化的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传到桥头自然直,要是……要是到时候还是没有办法,那、可能就是命,他就认了。   邱乐琳显然是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所以虽然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没有劝。   顾予离又进屋看了看王秀云,即使是睡着的时候,她也是皱着眉头的,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邱乐琳在一旁低声解释道,“妈这是疼得狠了。只有趁着不疼的时候囫囵的睡一下,过会儿估计还会被疼醒。”   顾予离的脸色更白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顾予离看着外面白晃晃的太阳光,缓缓松了一口气。医院里有一种十分压抑的气氛,就连阳光似乎也苍白了许多。   走进阳光里的时候,顾予离晕眩了一下。暖暖的太阳照在身上,顾予离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冰冷,而且一直在轻轻的发颤。   ……   对燕寒冬来说,是没有下班时间的。平日里他总是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之后,才会离开公司。反正就算回去了,也是自己一个人,除了工作,似乎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在他的圈子里,燕寒冬的自律和他的能力一样的著名,虽然不少人阴阳怪气的嘲笑,但大部分人心里对他还是十分羡慕的,甚至他们这个阶层的小姐们,莫不以嫁给他为荣。可惜,燕寒冬一个都没看上。   但今天有些不同。因为工作效率太低,一直到下班时间,燕寒冬的办公桌上依旧堆了不少的文件。但他忽然不想处理这些东西了。犹豫片刻之后,便下了班,开车往自己郊外的别墅而去。   他在这里又一个酒窖。虽然他平时不怎么喝酒,但经常搜集一些有名气的酒,时间长了,窖藏也相当丰富。而今天,他破天荒的打开了这些酒,独自一个人闷头喝了起来。   燕寒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前从没有这样过。只是忽然生出这样的冲动,于是就这么做的。   这对他来说,其实也是很少见的。因为他十个理智而自律的人,今天却偏偏破了例。而且,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了什么破例。   然后,毫无意外,他喝醉了。   似乎有一些模模糊糊的人影在他的梦境之中来来回回,搅得他一点都不安宁。   然后,在他有些不耐的时候,燕寒冬看到了顾予离。   跟他所知道的那个顾予离不同。梦里的顾予离是微笑着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脸上带着一种羞涩的笑意,整个人显得明艳照人。   燕寒冬努力想让自己挺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然而只是徒劳。甚至在他用力过度之后,忽然眼前一黑,然后眼前的场景就变了。   似乎是在墓园里。燕寒冬看见自己跪在一块墓碑前喋喋不休,依然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然后,梦里的自己忽然举起了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砰”的一声,眼前天旋地转,最后一刻,燕寒冬看清了墓碑上的那张照片,看到了照片里的人,眉眼分明,五官艳丽,那是——   顾予离。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燕寒冬      燕寒冬回家时的脚步是轻快的。   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得到顾予离的日子。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当然是要好好庆祝一番,而他早从两个月前就开始为今天做准备了。   今天这样的日子当然不能加班。事实上,和顾予离在一起之后,他几乎没有加过班,就是真的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尽量将多余的工作带回家,等顾予离睡着之后去书房继续。和客户的应酬也交给下面的几个副总去应付。   不过他的工作原本就不轻松,能在上班时间内完成已经是加班加点了,想要提前下班也不太可能。   所以燕寒冬一个星期之前就开始安排这一天的工作,最终成功提前了一个小时下班。   他安排的约会地点在近郊,开车过去也要一个小时,加上回家接顾予离的时间,就将近两小时,不提前的话今晚就没法尽兴了。   想到今天出门时顾予离不同于平常的柔顺——吻别时完全没有反抗,甚至还交代自己早点回家,燕寒冬脸上的笑意越发柔和起来。   小离……他是不是也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所以才会特意这样交代自己?而这样的交代,是否也意味着他已经开始松动了呢?   原本一开始就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将小离禁锢在自己身边。那时候只觉得是自己想要的,便不择手段的弄到手。只是后来顾予离层出不穷的反抗,让自己疲惫不堪的同时,心里又愤怒又悲哀。   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去换顾予离留在身边,他还有什么不满意?什么时候顾予离才会懂得自己的心意,不再想着离开?   小离他到底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他抗拒的神情动作,都让他觉得自己心中的野兽蠢蠢欲动。要花费很大的精力去压制这种感觉。   偏顾予离还不安分,总要生点儿事,他被愤怒冲昏头脑,总会做出不受控制的事。   然而每次伤了顾予离,更难受的却是他自己。这样两败俱伤的日子久了,不但让人觉得疲惫,而且两人间的心结也越来越重,再难转圜。   只是还能怎样呢?再生气再疲惫,却也始终没想过放弃。   或许,他们两个人注定就是要纠缠一辈子,直到死亡。   哪怕是顾予离不爱自己呢?只要……只要他还在就好。   燕寒冬自己都没奢望过顾予离会有松动的一天。   金诚所至,金石为开。老话果然说得不错。   想到回去后就能看到顾予离,他脸上的笑意更盛。或许,今天真的是不一样的。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和顾予离相处,不会再伤了他。   脸上的笑意在进门的瞬间僵住。   燕寒冬是生意人,在商言商,只要有利可图,有时候手段未必那么光鲜亮丽。所以他第一时间就闻到了并不陌生的血腥味,不由面色大变。   虽然这几年来,顾予离已经很安分了,但燕寒冬并没有忘记他曾经为了逃离这里所做过的一切。那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真是该死!他竟然会因为顾予离表现出来的乖巧而松懈。燕寒冬沉着脸往屋里走。   可能是故意的,浴室门并没有关上,站在客厅里就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燕寒冬只觉得呼吸一窒,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片血色,看不清晰。唯有顾予离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占据着他的视线。   燕寒冬跌跌撞撞的跑进浴室,却又在几步之外停下,迟疑着不敢上前。   他不能也不愿相信眼睛所见的这一切,更拒绝上前去确认这个事实。   前一刻他才想着,自己和顾予离可以重新开始,下一刻便从天堂跌入地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顾予离,你是在报复我吗?将我送上云端,又亲手拉下地狱。这就是真相!可笑我竟以为你已经松动了,还兴高采烈的准备庆祝!   过了好一会儿,燕寒冬忽然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他膝行到浴缸边,颤抖的伸出手,碰到了顾予离的脸。   热的……   燕寒冬猛然睁大眼睛,手反复在顾予离的皮肤上试。热的,软的,他还活着!   心里重新升起希望,狂喜充斥着心间,力气仿佛一瞬间重新回到了身上,燕寒冬双手捉住顾予离的肩,摇晃,“小离,小离你醒醒!”同时伸手去掐他的人中。   随着他的动作,顾予离眼睫颤了颤,竟然真的醒过来了。   他茫然的看着燕寒冬。他满脸大汗,仿佛刚刚跑完一万米。眼睛里却充斥着喜悦,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小离,别睡,坚持住。”燕寒冬轻声道。生怕一个大声会吓到了他一般。   顾予离茫然的点头,眼皮却沉重起来。   燕寒冬此刻已经回过神来,一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打120,口里还不停念着,“别睡,坚持……”   等待的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或者只有几分钟。总之燕寒冬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装不进去。   终于,他听到救护车的声音,猛的站起身,却又因为跪了太久,腿麻得站不住而重新跌坐下去。   他只能死死抱着顾予离,轻声安慰,“别怕,医生来了……”   医生很快进门,但只简单的检查了一下,便冲燕寒冬摇头,“对不起,病人已经停止呼吸了。请准备后事吧。”   燕寒冬的眼睛立刻就红了,他抓住医生,大声道,“胡说!他怎么会,怎么会……他明明还是热的,你摸摸,明明是热的!”   医生小声解释,“这是因为他一直泡在热水里。”   燕寒冬却根本不接受这个解释,“他刚刚睁开眼睛了,他醒过来了,怎么可能……一定是你没有好好检查!”   医生猜想那是回光返照,劝道,“请你接受现实,尽快准备后事吧。别让他去得不安心。”   说完便离开了。   燕寒冬抱着顾予离,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他觉得顾予离似乎的确是在慢慢变冷变硬,慢慢……离开他。   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顾予离的的确确醒来过,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去,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   不像是刚刚看到那一池血水时汹涌而至的绝望,这一次,仿佛是慢慢上涨的水,不知不觉间将他淹没,让他觉得窒息。   顾予离……   直到站在顾予离的坟前,燕寒冬仍然有些回不过神。   要接受顾予离离开自己这件事,实在太难。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摸不到听不到那个人,心仿佛被剖成了两瓣,痛得麻木,反而感觉不到痛了。   燕寒冬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和别人证件照一般的照片不同,顾予离的这一张是生活照,而且是在他偷拍的诸多照片之中挑选出来的一张。因为顾予离拒绝出现在任何的相机,摄像机和镜头之下。   虽然是偷拍,但其实顾予离的样子跟平时没什么不同。脸色严肃,眉目冷峻。   燕寒冬记得顾予离也是笑过的,但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连回想都是模模糊糊的。   跟他在一起之后,顾予离似乎就没有笑过了。燕寒冬心头一震,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心中逐渐涌出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跟他在一起,顾予离是不快乐的。   十年了。他好像没有一天是高兴的。原来……原来自己居然是这么的失败。以爱之名强硬的将他圈在自己的世界里,却根本未曾在意过他的感受。   他想起顾予离最后留下来的那句话:   苍天在上,如果世上真有神灵,我愿以我的生命为献祭,只求与燕寒冬,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言辞肯切,语气平稳。   顾予离在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已经对自己无所谓了吧?   这比顾予离恨自己更让燕寒冬难以接受。   他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用尽一切手段,最终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他不甘心。   顾予离,难道你没有心吗?   燕寒冬跪在坟前,怔怔的看着那一抔新土。他想起医生说,“别让他走得不安心。”   燕寒冬冷笑,不!他不接受这样的结局!顾予离,我已经为你变成这样,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还能轻易撇开我?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会追着你,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他缓缓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扣下扳机。   诸天神佛,倘若你们真能听到凡人的祈愿,我愿以我的生命相抵,只求你们不要应允顾予离许下的心愿。   因为,顾予离,必须是燕寒冬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自己活该   燕寒冬是被电话铃声惊醒的。   他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愣怔了半晌,直到电话铃声结束,才总算是清醒过来。   然而即便是清醒过来了,燕寒冬却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还是陷在原来梦中那种情绪里,整个人拔不出来。   梦的内容他其实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只记得一张温柔如春风的笑脸,一块冰冷的墓碑,还有……墓碑上的照片。然而梦里那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痛彻心扉的悔恨与绝望,却缭绕在他身上,久久不散。   燕寒冬下意识的抬起右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好长时间之后,那种心悸才逐渐散去。   他动了动唇,无意识的吐出了一个名字,“顾……予离。”   闭眼的时候察觉到自己脸上有异,燕寒冬抬手摸去,却只碰到了一片湿润。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他的眼泪。   他居然哭了,是为了这个梦?   顾予离……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又为什么,梦里的自己,会出现在他的墓前,内心如此悔恨绝望?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只是一个梦而已,根本做不得真。但也许是那种情绪太过深刻,太过真实,让他难以相信那真的只是一个梦,让他不得不去在意梦里出现的那个人。   燕寒冬忽然想起来,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顾予离对自己的态度就很奇怪。他更是曾经在顾予离眼中看到过深切的恨意。   那时没有多想,然而此刻他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会不会自己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而顾予离,他因为经历过这一切,所以才这么恨自己?   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予离最后为什么会死?自己又为什么是那种心情?难道是自己害死了他,可那又是为什么?   这一切,恐怕只有顾予离才知道。燕寒冬纵使心里再怎么好奇,也是不会去问他的。   他只能将这件事情存在自己的心里,一点一点,慢慢地去琢磨。也许总有一天,他能够想起更多的东西,解开这些问题。   电话铃声再次响了起来。燕寒冬连忙将自己心中的种种念头收敛起来,拿起手机一看,是自己的助理。   是提醒自己今天有两个会要开的。   燕寒冬有些奇怪,这个助理一向很知道分寸,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今天这是怎么了?   等挂了电话,看到手机上的时间,他才意识到,原来是已经过了上班时间,所以助理才会打电话来,委婉的提醒他不要忘了去上班。   居然一觉睡到了快十点,难怪觉得头有些胀痛。燕寒冬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才发现原来是因为自己将遮光窗帘给拉了起来,所以屋里才那么暗,让他甚至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下床洗了个澡,燕寒冬才总算是精神了些。只是在镜子里看到脸色苍白眼睛浮肿的自己,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样子出去让人看到,还以为自己发生什么事了呢。   用冰块敷了眼睛,又喝了两杯咖啡提神,燕寒冬才提起公文包离开了别墅。   出了门,他就又是那个众人眼中冷淡严厉的燕总裁了。起床时片刻的愣怔和说不出的心绪,似乎都被留在了这套冷冷清清的房子里。   然而回到公司,他居然看到了顾予离的辞呈。   其实顾予离这个级别的职员离职,是不需要燕寒冬批准的,只要下面的经理签字,跟人事和行政办手续就行了。不过他身为总裁,还是会送一份资料到他这里来的。   只不过他能不能看到,就未必了。事实上,类似这样的工作,基本上都是助理在汇报工作的时候顺便提上一句,然后他点头就过了。   这一次之所以助理会将资料送进来,也是因为顾予离现在正在新项目工作。这个项目组是今年才组建的,现在才刚刚有了一点头绪,顾予离虽是新人,但一直跟着这个项目的,突然要离开,肯定多少有点影响。   “下面的意思,是可以挽留一下。”助理言简意赅的道。   毕竟也不是没有这种人,因为知道自己的重要性,所以以辞职“威胁”公司,其实目的只是升职加薪。但虽然下头的人做出挽留的决定,心里却是不喜欢这个人的。   一个新人,居然就仗着自己一点小小的功绩,想要左右公司领导的决定,这不是可笑吗?   燕寒冬却猜到,顾予离如果递了辞呈,恐怕是真的打算离开了。   虽然挽留也不见得有效,但他也没阻止,点头道,“让他们看着办。”   心中却是已经存下了这件事。   顾予离会辞职,是……因为之前自己所说的那些话吗?   这么想着,他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除了那个,还能是因为什么?自己对顾予离说出那种话,他自尊心那么重,当然不会继续留在万晟。   燕寒冬暗暗的紧了紧自己的拳头,心中一时难辨滋味。   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未尝没有存着就此将顾予离赶走,然后天下太平的念头。然而当真听说顾予离要走了,心头却一下子空落落的。   他又想起梦里的自己站在顾予离的墓前,那样悔恨的心思,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冲动,不愿意让顾予离真的离开自己的视线。   燕寒冬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潜意识的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好像如果不这样的话,就会失去什么。   也许永远都见不到顾予离了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燕寒冬心思忽然浮躁起来,恨不能立刻就见到顾予离。哪怕是只看一眼也好,确定他还在,方能心安。   但他不能。顾予离本来就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会辞职,如果再见面,说不定又是一次不欢而散。   顾予离还不知道燕寒冬已经脑补了这么多。他虽然辞职了,但在辞职报告批下来之前,还是要继续手上的工作,并且将这些工作陆续移交给其他的同事,这样,报告批下来立刻就可以离开了。   其实万晟这样的大公司,离职的话,是需要提前一个月申请的。但因为顾予离还在试用期,其实还不算是正式的职工,所以规矩没有那么多,手续也很简单。交接完毕就可以走了。   顾予离的心思已经不在工作上了,除了将手头的事情交接给其他人之外,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都放在了王秀云的病情上。   组长得到上面的指示,果然来找他谈话,让他再郑重的考虑一下辞职的事情。不过对顾予离来说,别说自己已经铁了心了,就算当真后悔,已经说出去的话也不可能收回来了。   如果他提出辞职,又在劝说之下留了下来。不管公司领导还是同事,心里恐怕都会有隔膜,就算暂时重用他,将来也肯定会找机会将他赶走。   再说,他原本重生的时候,就是打算远离万晟的。后来进来,也是因为王秀云忽然出事,一来不愿意她担心自己,二来有工作,才能做长久打算。   但王秀云的病……本身就不是时间长久就能够痊愈的。那么当时自己的打算,反而显得多余了。这次借机离开,未尝不是当真看清楚了,想要彻底斩断跟燕寒冬的关系。   这段时间,顾予离除了操心王秀云的事情之外,也曾多次想过自己重生之后的所作所为。   最后,虽是不愿,但他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一直说着要远离燕寒冬,却始终不知不觉的去靠近他。这样的做法本身就是错误的,所以最后,得了燕寒冬那样一句话,或许当真是自己活该。   不过,也正是那句话,让他真正的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是错误的,要及早改正才是。   所以现在来做出改变,还并不晚。只要从此不再联系,不再见面,时间会遮掩一切,或许有天再回想起来,连此刻的心情,都不会记得了。   几天之后,交接完毕,顾予离便带着王秀云踏上了前往阳城的路。这一次,要么治好王秀云,要么……王秀云就这么去了。否则他不会再回来。   而如果王秀云当真治不好,那其实这座城市,也已经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人和事物,或许再也不回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走的那天是工作日,没有人来送。   对于再次前往阳城,王秀云心中疑虑重重。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恶化了,但是从最近家中的氛围,也可以看出,恐怕是孩子们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现在顾予离带着她去阳城,说是再去做一次复检,然后再拿一些药回去,但是她心里却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只是顾予离看起来已经很累了,所以王秀云也没有追问。   果然,到了阳城之后,她就被顾予离强迫住了院,每天都在做检查,做治疗,吃药,王秀云心中的猜测,也渐渐坐实了。   她的病,怕是真的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些都过去了      这天,好容易有了一个检查的空隙,王秀云忽然拉着顾予离坐在了自己身边,问他,“小离,你说实话,妈的病是不是又有什么变化了?”   顾予离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的恢复过来,笑着安抚道,“妈,你想什么呢?你的身体已经在好转了,现在只是巩固巩固。”   王秀云拍着他的手叹气,“你们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有事也不愿跟妈商量。可妈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妈!”顾予离连声调都变了,“你没事,很快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安慰王秀云,还是安慰他自己。   王秀云忽然心中一酸,到嘴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也罢,既然孩子有心,她又何必一定要问个明白?反正自己心里有数,也就是了。   这世上最了解顾予离的人,可能就是她这个当妈的了。虽然就连她所知的,也不过是些不全面的片段。   可是王秀云知道,其实顾予离是个心思很重的人,这样的人看着薄情,其实是最重情的。而且或许是因为他面上的薄情,使得身边的人很少,也因为这样,对任何给与过他情谊的人,他都会记得很清楚。   可惜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所以他在这世上,还牵挂着的人,也太少了。   偏偏他是个需要有所寄托,才能活下去的人。现在他把一腔的热情都放在自己这个将死之人身上,如果……有什么万一,王秀云真怕顾予离会过不去。   但她不敢说。因为她怕自己开了口,反而让顾予离看清了这一点。而不说,说不准他浑浑噩噩的,就坚持下去了。   不得不说,王秀云是真的很了解顾予离。上辈子他就是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的。   可这辈子……已经醒过一次了,他还能那样继续下去吗?   “妈,你放心吧。只管放开心思养好身体就行了,其他的有我们呢。”顾予离还在劝她。   王秀云终于笑着道,“知道了。你啊,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唠叨,将来要是结了婚,谁受得了?”   顾予离抿了抿唇,他想说自己不会结婚,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何必说出来惹王秀云不高兴呢?反正如果她活着,总有知道的那一天,如果……人死如灯灭,也就不必要再解释了,还让她不安心。   虽然王秀云的病是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但是日子长了,似乎也就慢慢地习惯了。每天按部就班的做着照顾病人的事情,恍惚之间,竟也生出几分安宁的意思。   为了照顾王秀云,顾予离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小房子,平时自己可以回去睡个觉,偶尔给王秀云炖点儿汤什么的补补。虽说随着治疗的进行,王秀云的胃口越来越差,很多时候根本吃不进东西。   这天顾予离提着汤来到医院,就被主治医生请到了办公室。   见陈医生的表情十分严肃,顾予离也不免生出几分忐忑,问道,“是不是我妈的病情又有了反复?”   “这倒没有。”陈医生道,“你放心,现在的治疗虽然说效果不如之前好,但至少可以遏制病情继续恶化。只是这样下去,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你们家里是什么打算?”   顾予离心下一顿,抬眼看向陈医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还能有什么打算?能治就治,不能治也没办法,尽人事听天命。但陈医生应该是很清楚的,他既然这么问,应该就是有什么话要说。   陈医生笑了一下,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顾予离,“你看看这个吧。机会难得,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他的语气很诚恳,“有时候我们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只能尽自己的努力。我知道你对你妈妈的病情很忧心,这是个好机会,希望你能抓住。”   顾予离听得心下诧异,将文件接过来翻看了一下,忍不住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因为这是一份关于某个机构免费暂住癌症患者的计划书。   他猛然将手中的文件合上,激动的看向陈医生,片刻后才开口,“多谢您,我会仔细的考虑的。太感谢了。”说完之后,甚至给一声鞠了个躬,才拿着文件回到了病房。   因为太过激动,到了病房时还没有缓过来,王秀云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妈!”顾予离笑着招呼了一声,本来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王秀云,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了解一下,等事情定下来了再告诉王秀云,免得到时候万一不成,白高兴一场。   所以他话到嘴边,转成了另一个话题,“我看您今天气色很不错。待会儿我扶您下去走走,透透气。”   冬天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这时正是阳气生发,春天将至的时节,医生也说可以出去走走。   王秀云笑着点头。顾予离这才将汤倒出来给她喝,自己拿着文件在一旁慢慢翻看。   原来这是某个慈善基金会推出的新项目,赞助三到五个癌症患者,让他们接受最好的治疗,甚至可以出国,接受最新的治疗方法,一切的费用都由基金会负责,不过家属如果要去照顾的话,就要自费了。   这么好的机会,本来应该是大家抢破头的。毕竟国内外的治疗环境,差距还是很大的。而这种机会十分难得。据说还是陈医生自己有关系,拿到了内部消息,所以才要了这份文件过来。就算将资料报上去,也未必能选上。   但就算是这样,也是十分难得的机会。顾予离从头看到尾,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便决定要请陈医生替自己提交申请表,选不上就算了,选上了算是意外之喜。   对他这个决定,陈医生也非常赞同,立刻就替他准备好了材料,递交上去。   材料递交上去之后,顾予离就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毕竟希望是很渺茫的,想多了到时候选不上,反而让人伤心。   却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陈医生忽然将他叫过去,笑着告诉他,“小顾,有个好消息!上次你让我替你上交的材料,被选上了!”   “什么?”顾予离有些懵,一时间甚至没想起陈医生说的是什么。   陈医生也没有在意,非常高兴的说,“你妈妈选上了,她可以免费去国外治疗了!”   顾予离回过神来,也被这个惊喜砸得回不过神来,“真的?这……不会弄错吧?”   见他犹豫的样子,陈医生反而高兴起来,“放心吧,那边送来了文件,不可能弄错。”说着拿出一个袋子递给顾予离,“你拿回去看看,跟人家那边联系一下,看看到时候怎么安排。”   “好的。谢谢陈医生。”顾予离也很激动。癌症是个非常耗费钱的东西,他之前的那一百万,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正在琢磨着怎么弄点钱回来,就碰上了这样的好事,怎么不让人高兴?   顾予离站在病房门口,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一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运气,从小到大遇到的好事寥寥无几,倒是小灾小难的不少。所以对这种事,也从不敢抱着太大的希望,却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好运。   如果说老天拿走他所有的运气,全都用在这一件事情上面,那么,顾予离也是应该感恩的。他自己吃苦不要紧,只要能对王秀云好,就够了。   他将这个消息告诉王秀云,她也很高兴。有治愈的希望,谁会愿意等死?何况这次不要他们出一分钱,也不必担心拖累几个孩子,王秀云当然也十分欢喜,立刻让顾予离打电话回去,告诉顾文章等人。   之后,联系基金会,安排出国事项,顾予离虽然更忙了,但是因为心中有了希望,整个人看起来反而更加精神些。   他是要跟出国去的。王秀云是个传统的妇女,读的书不多,见识十分有限,出国这种事,她自己一个人肯定会害怕。再说她从没学过英语,语言也不通,没人照顾的话,恐怕会很麻烦。   王秀云虽然觉得太过兴师动众,但是自己心里的确没底,有个人陪着也是好的,所以并没有坚定的拒绝。   半个月后,他们飞往美国。跟当初辞职了带着王秀云前往阳城相比,顾予离的心情有了很大的变化。当初他明知道前面几乎没有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去阳城,心上自然压着一块大石头。但现在峰回路转,虽然不知道治疗的结果如何,但有了转机,就已经是最大的好处了,至少让人有可以期待的东西。   国外的生活别说王秀云,就是顾予离也不适应。好在他也没有太多时间跟其他人接触,全副身心都放在了王秀云身上。   新疗法的效果也的确不错,很快,王秀云的病情就稳定了下来,整个人气色比之在国内时好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她没有那么痛了。   癌症是很折磨人的,顾予离之前还不知道,但在阳城,他一个人日夜照料,王秀云身体上的变化当然瞒不住他。每次看到王秀云咬着牙忍耐疼痛的模样,他都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被人割了一刀。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是不是不要继续治疗,让王秀云少受一些折磨比较好?   好在如今,那些都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他浑身发凉      半年后,A市机场。   顾予离扶着王秀云通关出来的时候,恍惚有一种卸下了一个大包袱的感觉。   他终究还是回到了这座城市。幸好并非是一个人。   王秀云的病并未能根治。癌症这东西说到底也只能控制,但她已是晚期,就算是暂时控制住,也不知道哪天就会爆发出来。   好在至少暂时控制住了,她看起来虽然比出国时苍白单薄,然而气色却是好多了。   只是……轻松也只是表面的轻松。离开的时候,医生很明确的说过,这病是治不好了,最好也就是现在这样子。因为继续留在医院也没什么用处,所以王秀云坚持出院。   说到底,这里才是她的家所在,她自知时日无多,并不愿意客死他乡,至少回来,死在这里,才算是叶落归根。   本地的规矩,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够回家的,就算停灵也只能停在门外,或是殡仪馆。   当初顾予离的生父是工伤事故,算是死在外面,也是直接送去殡仪馆,火葬之后才将骨灰带回家的。   王秀云是传统女性,总觉得那样的话就是身份不明不白了,因此要坚持回来。   这一点点小心思,她没说过,可顾予离知道。   便是因为知道,所以出院的时候,不单是王秀云松了一口气,就连他自己也是。   如果真的一直在医院待到那一天,顾予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   但就这么回来,他心上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愧疚。明知可能没结果,但仍旧忍不住责怪自己不够尽力。   顾文章说好了来接他们。顾予离在出关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见着人。一个电话打过去,结果顾文章被堵在了路上。   顾予离扶着王秀云找了个地方坐下,自己去买吃的。飞机上的食物,他不敢随便给王秀云吃。这会儿也只能去买点热粥将就一下了。   结果还没出门,就看到了一个人。   燕寒冬周身的寒气似乎更重了。他远远地朝顾予离走来,一边走一边偏头,跟走在身边的助理说着什么,神色冷肃,眉眼疏淡。   顾予离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站在原地,一时间居然有些仿徨无措。   回过神来的时候,连顾予离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以为他将自己和燕寒冬的关系了断在了那一天,此后再无瓜葛。但就只是这样一次偶遇而已,对方甚至还没有看到他,他居然会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燕寒冬忽然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那一瞬间顾予离的脑海里是空白的。他只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捏着的钱包,不自觉摆出防备的姿态。   然而燕寒冬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就像是没有看到,或者说没有认出他来。   直到燕寒冬带着他的助理安检入关了,顾予离才猛然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一松,他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太过轻飘了,没有了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就这么恍惚着,买了粥回来给王秀云吃,然后顾文章姗姗来迟,将他们接了回去。   王秀云看着气色好,其实精力早就大不如前,坐一趟飞机已经十分疲倦,回到家里之后,甚至顾不得跟众人说话寒暄,就被顾予离送到房间里去躺下补觉了。   顾予离从房间出来,就见其他人都坐在客厅里,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显然对这段在国外的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很关心。   顾文章第一个开口,“妈看起来瘦了很多,不过气色看着还好,医生怎么说的?”   顾予离因为一直跟着王秀云,虽然也察觉到了她在逐渐消瘦,身体也大不如前,但到底没有顾文章他们这么直观的感受。若非是王秀云本人看起来比在国内的时候要好得多,恐怕都要以为她在国外是被虐待了。   顾予离闻言,神色黯淡下来,“医生说,人事已尽,接下来就是听天命的时间了。要我们多顺着妈的心思,让她安心。”   最后四个字,他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却仿佛仍旧鲜明的停留在身上,让他浑身发凉。   顾文章等人也都被吓了一跳,接着便是沉默。虽然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毕竟治疗还在继续,大家就都抱着乐观的态度,希望治疗总要见些成效。但现在连医生都这么说,那就是已成定论了。   屋里的气氛一时沉默压抑至极,顾予离坐了一会儿之后,就起身告辞了。   只是出了门,他才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无处可去。   当初他是跟舒白桦一起租房子住的,但如今舒白桦已经走上了上辈子的老路,出国进修去了。之后他住在公司,但辞职了自然就不能住的。至于他自己的房子,也卖给了燕寒冬。   想起燕寒冬,顾予离就忍不住回想起来今天在机场看到他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顾予离总有一种感觉,燕寒冬现在的状态,跟自己似乎有些相似。   他以前也冷漠,但也只是会让人感觉到他的疏离和气势而已。但现在则浑身散发着不合群的冷意,与顾予离不愿意跟人群过多接触的状态,倒的确是非常相似。   这让顾予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对于与自己相似的人或物,本来就更容易给与更多的关注和在意,何况那个人还是燕寒冬。   顾予离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抬手打了个车去市中心。他还没想好自己要去哪里,但……人越多越好。   热闹有时会衬托出一个人的寂寥,但无论如何,站在热闹的人群中,总能沾染几分那样的气息,不至于会觉得难以为继。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太好,他下车之后,才走了几步,就有一辆车从后面赶了上来,然后在他身边停下。   车窗摇下来,露出侯文烨那张嬉笑着的脸,“顾予离,好巧!”   顾予离顿了顿。他并不觉得真的这么巧,但也不信侯文烨会跟着自己。——他的智商做不出这种事来。所以难道当真是巧合?   他朝侯文烨点了点头,双手依旧插在兜里,步子却渐渐的慢下来。   侯文烨也不下车,就这么磨磨蹭蹭的开着车跟在顾予离身后,笑眯眯的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吃饭了没有?”   顾予离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没有你请?”   侯文烨一愣,然后脸上的笑容扩大,“当然。上车!”   顾予离想了想,干脆利落的转身上车,倒是让侯文烨吓了一跳。他虽然死皮赖脸的跟着,但对自己能说服顾予离这一点,其实心里也是不相信的。只不过难得遇到,也不在意多花费这点时间。   顾予离看到他的表情,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转瞬即逝。但是侯文烨看到了,忍不住微微一呆。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启动了车子。   两人去吃过饭,侯文烨又自作主张的将顾予离带到了一间会所,顾予离并没有拒绝。   其实侯文烨虽然有点二,但也不是当真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顾予离此刻那种“无处可去”的窘迫,才会这么自作主张的安排好一切。   索性顾予离并没有自尊心过剩,坚定的拒绝他,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做。   其实顾予离此刻心里什么都没想,他觉得自己有一种无处着力的感觉,他本来应该去找点事情来做,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精神来。所以对于侯文烨的安排,才没什么异议。   或许,就这么放纵自己一次,也不错。他这么想着。   对会所里的那些项目,他没什么兴趣,索性让侯文烨找了个房间去睡觉。毕竟从美国坐飞机回来,他也已经很累了。   顾予离本来以为自己睡不着。却没想到,沾了枕头之后,一开始脑子里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没过多久却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虽然是睡了一觉,但顾予离却觉得更累了,尤其太阳穴更是一抽一抽的疼。   他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发愣。   他的脸色不好,眼下还有一片青色。那样子不知情的人看了,说不定以为他十个瘾君子之类的呢。   在他发呆的时候,电话响了。顾予离擦了手出去接,侯文烨在电话那边咋咋呼呼的说,“估摸着你快醒了,下来一块儿玩。这里热闹。”然后说了房间号就挂了。   顾予离有些无奈。想了想还是穿了衣服下去。   然而一进房间,他就后悔了。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燕寒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晚了QAQ   前方高能预警,接下来就是甜甜甜填到黏牙啦!   渣作者早就说过了嘛这事甜宠甜宠哟~   ☆、让燕总见笑了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连顾予离都无法说清。   而在他看到燕寒冬的时候,对方也恰恰抬头,往这里看来。   顾予离的脚步就顿了一下,然后才若无其事的走向朝自己猛烈招手的侯文烨。   他心中暗暗叫苦。不是说燕寒冬从不跟这些人出来鬼混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早知道的话……   早知道的话会怎样?顾予离不知道。   燕寒冬一直都坐在角落里。明明应该是很没有存在感的,却让顾予离一整晚都心神不宁。   最后,他碰了碰侯文烨的胳膊,低声问道,“燕总怎么也在?”   “哦,你说他啊,”侯文烨脸上露出一种十分微妙的表情,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甚至回头望燕寒冬那里看了一眼,才笑着说,“他的事情我哪能知道?刚刚在下面碰到,我客气的邀请了一下,他就跟上来了。”   顾予离动了动唇,本来想说“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但转念想想,侯文烨又不欠自己什么,他也根本不知自己跟燕寒冬的关系如何,在他眼里,燕寒冬充其量是自己之前工作的公司老板,交集应该很少才对。   所以他胡乱的点点头,索性将自己窝进沙发里,端着杯子慢慢的抿。侯文烨是这群人的中心,看出他不喜欢被人打扰,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起身换了一个位置。   于是顾予离这里也成了一个安静的角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看自己。甚至那视线正是来自燕寒冬所在的方向。顾予离不敢回头去看,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当做不知道。   不过,这目光也令他坐立不安。所以不久之后,顾予离借口去洗手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其实这种会所,房间里就是有洗手间的。但顾予离本身的目的就是透气,所以索性走了出来。   临走的时候,他突发奇想,从侯文烨那里拿走了他的烟和打火机。来到洗手间门口,他也不进去,就点了一支烟,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怔怔的看着它燃烧。   他没有吸烟的习惯。这些年来无论如何艰难,他都始终坚持着。因为在顾予离看来,这并不是减压的方式,而是一种会让他顷刻间陷入回忆之中的媒介。   尤其是王秀云生病之后,这种会刺激到她的东西,就更加的不合时宜了。   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就想放纵一下。   所以看了一会儿,顾予离就将这支烟放进了嘴里。第一次吸没有掌握好力度,他被呛得大声的咳了起来。   身后忽然有一只温柔的手,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着。顾予离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一看,竟是燕寒冬。   他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方才的烟呛进了气管里,顾予离甚至怀疑呛进了肺里,他咳得撕心裂肺,连眼泪都出来了。乍然被燕寒冬看到,顾予离几乎呆住了。   在燕寒冬的眼里,顾予离这会儿双眸含泪,目光迷离的看着他,因为咳得太厉害,所以脸上还带着好看的红晕,整个人显得脆弱可怜,让他几乎失控,想要将对面的人抱进怀里。   但他毕竟没有。沉默片刻后,他说,“你瘦了。”   在美国的这段时间,其实不仅是王秀云瘦了,顾予离当然也瘦了。只是他本来给人的就是那样单薄感觉,再瘦一点,似乎也看不出来。却不曾想,被燕寒冬一语道破。   顾予离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淡淡的转过头,“让燕总见笑了。”   明明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顾予离本人都没有赋予它更多的含义。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燕寒冬听了之后,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是被什么人的手使劲的攥了一把,许是疼得过了,反而有些麻木,能够清晰感觉到的,只有那种濒临窒息,无论如何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燕寒冬眼前仿佛一瞬间弥漫出无边的血色,却无论如何看不清楚。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忍不住伸手捶了一下。   顾予离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燕寒冬的脸色惨白得厉害,像是真的很痛苦似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扶住了他,问道,“燕总这是怎么了?”   燕寒冬仅仅攥住顾予离的手,过了好一会儿,顾予离痛得皱起眉头,打算开口抗议一下的时候,他才缓缓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顾予离,慢慢松开了他的手。   那一眼中有太多的惊痛,顾予离被他看得心头一颤,下意识的就想要藏起来。他后退了一步,有些慌乱的道,“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看着他脚步匆忙的离开,燕寒冬只觉得若有所失。空空的手心还依稀能分辨出他留下的温度,然而那个人却已经远得几乎看不到了。   这一刻燕寒冬满心酸涩,甚至觉得自己下一刻可能会哭出来。   他在走廊里站了很久,直到来上洗手间的人从他面前走过,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扫了他一眼,避开他走进去之后,燕寒冬才忽然清醒过来。   他进去洗了个脸。他洗得很慢很慢,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庄重严肃的事情。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终于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顾予离没跟侯文烨打招呼,就直接离开了会所。   他本来是出来找热闹的,但是被燕寒冬这么一搅合,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吃饱了撑的。   还有什么不满意?现在的一切,都已经是最好的了。也正是他上辈子求而不得的。   人心果然不足,顾予离自嘲的笑笑,收拾心情,找了一间旅馆入住。第二天就开始出门找工作。   现在跟之前不同,他不是真的二十出头,也没有什么报复,所有人生的意义,似乎都只在维持此刻的状态,就算只是混吃等死。所以虽然还是本专业的工作,但他挑的都是小公司,待遇普通,工作也轻松。   因为要求低,所以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唯一不好的,也许就是公司实在是太小了,所以不包食宿。他要自己找房子了。   接下来的日子都很平静,除了偶尔会偶遇燕寒冬之外。   遇到的次数多了,就连顾予离也察觉到,这恐怕不是什么偶遇。   只是他又实在是不明白燕寒冬这么处心积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毕竟当初他的态度可是非常坚定的,没道理半年没见,就忽然觉得误会了自己,甚至忽然对自己生出了兴趣吧?   但他就算再不自在,也不能做什么。因为燕寒冬每一次出现都非常自然,也从来没有打扰过他。就算偶尔有些场合两人搭话,他的语气神情都很平静,反而显得顾予离自己大惊小怪。   时间长了,顾予离也开始破罐子破摔了。反正燕寒冬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他要偶遇,自己难不成还能拦着吗?   其实最重要的是,燕寒冬实在将这一切安排得太过妥当,虽然顾予离本人觉得这些都有问题,但别人是看不出来的。也没有人发现他跟燕寒冬认识这件事。既然与自己无碍,就更没有立场去阻止。   夏天的时候,顾予离遇到了秦知谦。   说起来秦知谦这次算是他们的甲方。万晟是个大公司,接的工程自然不少,但有时候某些不重要的地方,他们并不会亲力亲为,而是外包给那些小公司去做。   不巧顾予离所在的,就是这么一间小公司。而这次接的活儿,就是给万晟做的。   其实要不是再见面,顾予离几乎都要将这个人忘在脑后了。毕竟自己跟他的交集不多,尤其是这人又跟舒白桦有些龃龉,顾予离虽然对他的观感不错,但还是决定站在朋友这边。   秦知谦却主动招呼道,“是小顾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只隐约知道顾予离要出国这件事,具体去做什么却不知道。本以为是攀上了更好的前程,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顾予离脸上挂出应酬的微笑,轻轻点头,“回来有一段时间了。难得秦总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   “原来小顾跟秦总认识。”老板听到两人寒暄,立刻就满脸堆笑,“你们故人重逢,叙叙旧也好。”然后主动让了出去。   秦知谦笑着看了顾予离一眼,颇有深意的道,“你们老板真是不错。”言下之意,确实觉得这个老板是个知情识趣的。   顾予离知道老板大约是想借着自己拉关系,好将这次的活儿拿下,心里有些无奈,却也无法置身事外,只能跟秦知谦寒暄起来。   却没想到,秦知谦居然会主动提到舒白桦。   “我记得你跟白桦的关系不错,他现在在做什么?”秦知谦问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带着淡淡的关切,就像是问起一个两人共同的老朋友。   顾予离一怔,笑着说,“他也出国去了。”   具体去做什么,却没说。舒白桦对这个人讳莫如深,他自然也不会随意将他的消息透露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全心全意对待      却不想,秦知谦对舒白桦出国这件事也是知道的,微微点头道,“这我知道。他出国之后呢?”   顾予离愣了一下,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怪异感。   照舒白桦跟秦知谦的关系,他会问起就已经令人惊讶了,更不要说他似乎还对舒白桦的动向一清二楚,就更加令人难以理解了。   最重要的是,按顾予离对舒白桦的理解,他是个格外爱憎分明的人,所以根本不可能主动告诉秦知谦这些。   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还是又发生了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   顾予离的性子一直都很独,上辈子虽说是被燕寒冬禁锢,却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使得他不至于去撞得头破血流,这辈子又接二连三的发生事情,大半精力都用在了王秀云的事情上面,基本上没怎么学会跟人打交道。   所以听到秦知谦这么说之后,他只稍稍愣了片刻,便直截了当的问,“你怎么知道?”   秦知谦大约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一点儿宛转的地方都没有,脸上的表情稍显尴尬,片刻后才打着哈哈将此事糊弄过去,“也没什么,白桦他大约是对他父亲有些误解,所以……其实家里还是很关心他的。”   他这样一说,顾予离自然而然的理解为秦知谦是从家人那里听说了舒白桦的动向。他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自己方才的态度的确有些不妥当,便道歉道,“原来是这样,是我唐突了。”   “没事。”秦知谦喝了一口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追问。   顾予离虽然看起来不通人情世故,但这样的人也更难忽悠,万一他再察觉到点儿什么,就不好了。   好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响起敲门声,然后有人走了进来,“秦总,您要的资料我送来了。”   说着就走了进来,在秦知谦身边站定,然后抬起头来看到顾予离的时候,不由愣住了。   顾予离是背对着门口坐的,所以来人之前没有看到他。愣了一会儿之后,才笑着招呼,“顾予离!”   顾予离之前只以为是跟着秦知谦来的人,完全没想到自己也认识。抬起头一看,也不由感慨世界真小,“孟东敛,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秦知谦看了看顾予离和孟东敛,问道。   孟东敛笑着说,“顾予离以前跟我住在一个宿舍。”   秦知谦想了想,笑道,“想起来了,你们是同一批进公司的。”   孟东敛含笑点头,又对顾予离道,“等会儿谈完了公事,找个地方吃饭吧。难得见一次面。”   顾予离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跟孟东敛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因为遇到故人的缘故,秦知谦也比较给面子,这个单子是拿下来了。所以顾予离说要跟以前的同事去吃饭,老板自然的认为是跟秦知谦,爽快的答应了,而且让他多陪陪同事,下午给他放假。   孟东敛看起来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怎么变。两人到了餐厅坐下之后,他就打量着顾予离说,“你瘦了好多。”   “真的那么明显?”上次被燕寒冬一口说出来,顾予离还以为是因为他对自己格外关注的缘故,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然而下一刻,孟东敛笑着道,“也不是那么明显。你本来就瘦。”   本是安慰的话,但听在顾予离耳中,又有了别样的解读。他不自在的转开话题,“对了,你不是设计部的啊,怎么跟着秦总了?”   孟东敛挑眉看着他,“如果我说我在追求秦总,你怎么看?”   “我不信。”顾予离干脆利落的道。   其实他心中却是一团乱麻。孟东敛追求的人,不应该是燕寒冬吗?怎么忽然变成秦知谦了?   不过这样说来的话,孟东敛的性格果然还是一点都没变,追求一个人就要弄到这样大张旗鼓,人尽皆知。这一点上,其实顾予离觉得他跟燕寒冬其实挺像的。   孟东敛听到他毫不犹豫的三个字,忍不住失笑,“为什么不信?我要是说谎,还不如不说呢。还是你觉得我配不上秦总?”   “这跟配得上配不上没有关系。”顾予离认真的看着他,“秦总跟我们不一样,你何必拉人下水?”   顾予离虽然不世故,但基本的人情却是知道的。这是一条何其艰难的路,就算上辈子燕寒冬声称爱他爱到骨子里了,也从来不敢将事情到处宣扬,让其他人知道。不然哪有那么安然的十年?   孟东敛嗤笑,“顾予离,你是傻了吧?秦总可不是我拉下水的,他本来就是同道中人。”   “什么?”顾予离这下子是真的吃惊了。   秦知谦一看就是那种性格脾气都很好很有教养的绅士,顾予离可从没想过,他居然也会是……   “你真的没看出来?我第一眼就发现了。”孟东敛道,“我们这种人身上不都应该装着一个雷达,遇到同类就能立刻发现吗?”   顾予离眨了眨眼。他想起之前孟东敛也是一口说破了自己,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难道当真有这种雷达存在吗?为什么他却从没有感觉到过?   亦或者,他其实本来就不算同道中人。上辈子是燕寒冬将他的人生扭曲成了那个样子,让他的生活中只有他一人。这辈子他本来也是打算独身一辈子的,所以也无所谓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这么想着,也就释然了。只是他犹豫片刻,还是道,“就算是这样,你也多少低调一点,别闹到人尽皆知,到时候没法收场。”   孟东敛无所谓的道,“这你别管。我喜欢的人就要光明正大的跟我站在一起。”   说完见顾予离一脸担忧的看着他,又笑道,“放心吧,实在不行的话,我就放弃了。”   顾予离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没有再劝。   私心里他其实是很羡慕孟东敛的。至少他可以活得那样肆无忌惮,但自己不可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孟东敛又问,“你呢?忽然离开公司,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   “走得急,就没说。”顾予离说。   其实是根本没有想起来。那段时间他浑浑噩噩,勉强将工作交接清楚,已是不易了。   孟东敛也看出他的敷衍,连声音都冷下来,“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顾予离竟觉得无言以对。   除了面对燕寒冬和家人的时候,他极少会有这样无措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不太适应别人对自己好,跟自己太过亲近。顾予离这样想。但下一刻,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他跟燕寒冬亲近吗?当然不。燕寒冬对他好吗?当然不。   “算啦,”孟东敛忽然开口,“看你可怜巴巴的,就不逼你了。反正就算你不把我当朋友看,我也单方面认定你这个朋友了。”说着掏出手机,“留个电话,有事联系。”   内心里却在唾弃着自己。顾予离一定不知道,他脸上露出那种茫然无措的表情,落在别人眼中会掀起多大的浪潮。就连他都觉得心疼,下意识的觉得愧疚不忍,就像是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顾予离本人性子冷清,难得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反而更加的能够打动人。也不知道将来到底是谁,有幸能够得到他全心全意的对待。   可惜他早就知道那人不会是自己,不然的话,还真未必能够把持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那还真是遗憾      虽然老板给了假期,但顾予离跟孟东敛的关系显然没有亲近到一下午都黏在一起的程度,所以吃过饭之后,两人就分开了。   这段时间顾予离一直都在忙,甚至一度脚不沾地,如今忽然闲散下来,一时间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做什么好。   想着孟东敛方才说的话,琢磨着朋友两个字,他心中忽然一下子就放松了。   朋友。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是太过遥远的事,尤其是重生一回之后,除了舒白桦之外,他没想过要去交其他的朋友。但被孟东敛这么“强行”安上朋友的名义,竟然也并不让人讨厌。   只是好心情并未能维持太久,因为他又碰巧看到了燕寒冬。   虽说最近经常都能碰上他,顾予离也都习惯了,但是这样阴魂不散,本身还是会引起一些不好的回忆,让他的觉得非常不高兴。   燕寒冬开着车,见到他之后,就将车靠着人行道边,慢慢地的往前挪,几乎是跟他走路一样的速度。   跟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说什么,才把车停到了前面,朝他走过来,“你吃饭了没有?”   如果不是早就看到人,还真不知道他是在跟谁说话。但两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十分怪异,燕寒冬大概也是不知道该如何把握称呼上的度,所以两人见面时,说话从不带着称呼,总是一个句子直来直去。   顾予离呢,他一直是称呼燕总的。只是每次这么叫的时候,燕寒冬虽然不说,但脸上总是会沉一下。时间长了,顾予离懒得撩他,索性也省了称呼。   好在两人心知肚明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交流上倒是没有障碍。   听到燕寒冬的问话,顾予离眉峰都没有动一下,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嘴里道,“我吃过了。”   “那真是遗憾。”燕寒冬说,“本来还想请你一起吃饭的。”   顾予离勾了勾唇,语气平静,但说出来的话不无讽刺,“你不知道?”   燕寒冬脸色微变,故作镇定的看着顾予离,“我怎么会知道?”   顾予离懒得跟他打哑谜。燕寒冬要什么都不知道,能那么频繁的跟自己偶遇,能那么快速的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可他不承认,他也就不问。   反正只要燕寒冬做的事情不影响到他,他就装作不知道。   燕寒冬见状,反而多了几分忐忑。但这件事本就不怎么光明正大,能装傻的时候,他也不愿意承认。   他跟顾予离的关系,燕寒冬本人也有些理不清楚,他只是固执的觉得,如今这个局面已经来之不易,不能轻易改变。   然而他这么沉默,顾予离就只当是没有这个人,加快步子往前走。   今日见到了故人,他才忽然觉得,最近自己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奇怪。   他与燕寒冬之间,本就不该有什么关系。他离开万晟两人就该再无交集,燕寒冬也不知道到底吃错了什么药,这段时间不知不觉的,竟被他不着痕迹的又黏糊了上来。   可这终究不是久长之计,顾予离心中也越发疑虑。一旦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自然也就要做出决断了。   见燕寒冬赶上来,他便淡淡道,“你不是要去吃饭吗?去吧,我要回家了。”说完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走了。   燕寒冬先是愣了一下,回过神时,出租车已经走远了。他眼神一黯,慢慢走回自己的车前。   坐进了驾驶室,他突发奇想,伸手将后视镜转了转方向,看着镜中的自己,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才发动车子离开了。   无事可做,顾予离索性回家去看王秀云。近来她的精力越发不济,一家人多少都有了点儿预感,自然就越发顺着她。顾予离但凡有空,也是经常过去。   他到的时候,刘文宣和顾文斌都在。顾予离有些呆愣,不年不节的,甚至不是周末,这两个人怎么都来了,而且都是拖家带口的。   “小离回来了。”王秀云看到他,笑着招手,“过来我这里坐。”   顾予离对其他人点点头,在王秀云身边坐下,心中不免有几分恍惚。   这些年来,这个家中发生了不少事,似乎已经有许久没有这样齐聚一堂的时候了。   他模模糊糊的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几家人的关系是非常亲近的,周末时总是在一起聚餐,那时亦是一家人和乐融融的。   细细想来,似乎到最后一切变成今天的样子,根本的原因还是自己。   因为他顾予离。   他是刘家生的孩子,偏偏在顾家长大。其实这也没什么,他的生母没了,刘家两个糙汉子养不起他,就将他送到顾家。按理说两家人本来应该更加亲近,按理说刘家该承顾家的情……   可他的亲哥哥刘文宣,偏偏将这件事情捅破,让他知道了。   那时候他年幼不懂事,只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所以为此大闹了一场。就因为这件事,两家渐渐生出嫌隙。   后来他长大了些,刘海生本打算把他接回去,可一方面是王秀云不舍得,另一方面是因为刘文宣本身似乎也不太情愿,所以事情就一直拖着。   但因为他的事情,顾家跟刘家又生了几次矛盾。   说到底是因为刘文宣既不愿意接他回去,又怕人家说他不顾念这个弟弟,所以但凡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就要来顾家闹一场。   他是早产加难产,小时候身体不好,多病多灾的,刘文宣来闹的次数可也不少。到刘海生死的时候,彼此本就积怨已深,他被送回刘家,甚至一度断了往来。   时隔多年,反而是因为王秀云这唯一的长辈,将两家人的关系重新给续了起来。   加上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两边都交代得过去,原来那些矛盾,也就这么淡淡的随风飘去了。   这样挺好的,真的。   有时候顾予离真的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若非是因为他,这两家人本来应该亲亲热热,一直这样走动来往着,何至于会有这么多年的隔阂。   他记得小时候,王秀云带他去算过命。那在公园门口坐着小板凳的老瞎子掐着手指算了半天,才说出几句文绉绉的话来。   破家亡身,暗藏惨淡,事不如意,乱世怪杰。   很奇怪,这么多年过去,顾予离居然还能清除的记得这十六个字。   可能真的命该如此,一辈子凄凄惨惨,永远都无法如意,最后凄凉死去。   于是在这热闹之中,他忽然生出了几分黯然的萧瑟之感来。   但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融入了这气氛之中,谁也察觉不出不对来。   只是这种和美的气氛,也没能持续太久。因为王秀云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坏了下去。   每当顾予离看到躺在床上,消瘦憔悴的王秀云,都只觉得这场景,生生在脑海中转变成四个大字:油尽灯枯。   他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种巨大的惶恐。那种明知要失去什么,想要极力挽回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夜里时时从噩梦中惊醒,却总想不起自己梦到了什么。   直到噩梦来临的那一天。   那天顾予离照常去上班,但才到了办公室,就接到了邱乐琳的电话,让他赶紧回家。   电话里邱乐琳没说是什么回事,只是语无伦次,惊慌不已。顾予离心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匆匆赶回家去。   王秀云是在梦里去世的,也总算是少受几分罪 。   顾予离脚步不稳,一路上甚至摔了好几次。等进了屋,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他跌跌撞撞的跑进屋,看到躺在床上的人,下一刻竟然就这么晕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王秀云已经被收拾好,放进棺木之中,停放在了专门出租冰棺的地方。家里的人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到他。   顾予离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心中似乎一片空茫,整个人都迟钝起来。他就这么躺着,听着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慢慢将自己蜷缩起来。   明明是春夏之交,他却觉得冷。   直到顾文章进屋,顾予离才从那种空白的状态之中回过神来。按照顾文章的要求起床,换上麻布孝衣,出去待客。   不过说是待客,他的性子大家都知道,也没人强求他什么。所以顾予离就只是怔怔的坐在那里,有人来说话就答应两声,没有人就发呆。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是这样的状态,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没人指挥的时候就睁着眼睛发呆。夜里睡不着,也躺在床上发呆。   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也没人注意到他的不妥,就这么过了三天,王秀云终于下葬,然后众人都散去,只余下一家人坐在冷清得过分的屋子里。   顾予离虽然迟钝,但也意识到自己该走了。他站起身告辞,顾文章开口留人的时候,他只是摇摇头,然后就开门离开了。   浑浑噩噩的在街上走着,直到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问他,“顾予离,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猛虎细嗅蔷薇      这声音熟悉到刻进了骨子里。   顾予离转头,就见燕寒冬皱着眉看着自己,眼中含着满满的担忧。   他忽然觉得自己满心酸涩,长久支撑着自己的那根柱子,好像突然之间坍塌了。   他觉得自己忽然从里到外散发着连绵不绝的冷意,让他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他恍惚的看着燕寒冬,意识还是悬浮着的,无论如何难以沉下来。然后他听见自己说,“别皱眉。”   “发生了什么事?”摸到顾予离的皮肤,燕寒冬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顾予离的皮肤很凉,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何况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显然是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   顾予离没说话,看着燕寒冬的眼神依旧发飘。   燕寒冬想了想,把人抱了起来。顾予离这个样子,决不能将他留在外面。就算他醒悟过来的时候会生气,也无所谓。   但顾予离竟没有挣扎。他将自己的头靠在燕寒冬的怀里,恍惚的想起他跟燕寒冬之间交集的开始。   是真正的开始。那时候他刚刚将进了万晟,终于成年并且有了自己正式的工作,日后就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人了。   对于顾予离来说这一点至关重要。他觉得好像是多年来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终于被移开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他遇到了顾予离。   或许当真是燕寒冬出现的时机太好,纵使是顾予离这种心防重重的人,在那样的时候,厚重的防备也不免有了漏洞,他可以,也愿意去接触这世上一切的美好。   从第一次撞进了燕寒冬的怀里之后,两人时不时的就能巧遇一次。   顾予离当然不知道燕寒冬的目的,所以一直讲对方当做朋友。尤其是燕寒冬身上没有任何有钱人的坏毛病,自律而严谨,几乎刷新了他对有钱人的概念,于是两人越发亲近。   顾予离曾经以为,他们的友谊可以地久天长,就像小时候写在留言簿上面的那样。   但有一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燕寒冬的心情不好,顾予离陪他出去喝酒,两人都喝醉了。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第二天顾予离醒来时整个人都发懵。他心中慌成一片,完全不知所措。但想想两人都喝醉了,自己是这样,燕寒冬估计也好不了多少。所以即便他很难受,也没忘记安慰燕寒冬,让他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他完全没有料到,在他还整个人懵得还没有想清楚的时候,燕寒冬就已经雷厉风行的将两个人的关系定下来了。   原本一直以为是好友的人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强迫自己成为他的情人。顾予离才刚刚打开的心防又迅速的关上。他跟燕寒冬争吵,厮打,甚至最严重的时候差点儿没有杀了对方,可燕寒冬不为所动,甚至强硬的将他关了起来,请了不少人看着,让他脸基本的自由都失去。   即使是多年后的现在,再想起来时,顾予离心中还依旧残留着一片苦涩。   后来他曾经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假若那时候燕寒冬的态度不是那么强硬,方法不是那么粗暴,他们之间,会不会走到最后那样不死不休的结局。   但没有结果。没有。已经发生的事他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奢想。   可他的人生偏又重来了一次。顾予离恍惚的想着,他明明是一直想要逃离燕寒冬身边的,怎么兜兜转转呢,好像事情还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么想着,这阵子因为王秀云过世而显得十分恍惚没有着落的心神终于渐渐落到实地。   顾予离重新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居然又走到了燕寒冬的别墅附近。难怪会在这里遇到他了。   看燕寒冬的样子,是要将自己带回别墅去。   想到这一点,顾予离的神思前所未有的清明了起来。他连忙挣扎着要从燕寒冬的怀里下来。   “怎么了?”燕寒冬无论如何想不到顾予离这片刻之间想到了多少事情,所以他只是更加用力的将顾予离抱紧,“别动,你现在状态不对,我带你回家。”   回家。顾予离自嘲一笑,他早已经没有家了。顾文章的家不是他的家,燕寒冬的别墅,更不会是。   他挣扎得越发厉害,并且开口道,“燕寒冬,你放我下来!”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坚决的意思,燕寒冬终究还是松了手,将他放下。但看着他的眼神,仍旧是满满的不赞成,“别闹,跟我回家休息一下好吗?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不去。”顾予离扔下三个字,转身就走。   这别墅实在没有留给他什么好印象,他十年的时光空耗在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无法摆脱的噩梦。   这辈子绝不要再走近这栋别墅。   燕寒冬赶上来抓住了他的手,“那你要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顾予离甩开他的手,加快了脚步。   “顾予离!”燕寒冬抬高了声音,紧紧抓住他的手,让他无法继续往前走,“我不放心你。”   “不放心?”顾予离看着燕寒冬,片刻后突然爆发,“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燕寒冬,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有什么资格不放心我!”   但说了两句话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所以连忙转身就走。   燕寒冬似乎被他吓着了,抓着他的手没了力气,轻轻一挣就挣开了。   直到走出燕寒冬的视线,顾予离才颓然的找了一个角落蹲下来。他心里乱的很,王秀云死后越积越多的负面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再加上燕寒冬的刺激,他觉得自己心中似乎有一种暴烈的情绪,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但他不愿意燕寒冬看见这样的自己。   说到底,燕寒冬对不起他。那是上辈子的燕寒冬,现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他无法原谅,却也无法责怪。   他希望最好自己跟燕寒冬的关系,永远都离得远远的。尤其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某些无谓的坚持挺可笑的,但是顾予离不知道,失去了一切,如果连底线和坚持都没有了,他还要怎么继续活下去?   燕寒冬追上来的时候,差一点儿就错过了顾予离。   主要是他没料到顾予离会这么随便的找个角落蹲着。好在他来来回回找了几次,终究是发现了藏在阴影中的人。   顾予离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反正整个人依旧是冰凉的,让燕寒冬碰到了都觉得心惊。他总觉得顾予离现在的状态不对,但是又看不出什么问题。   他讲顾予离抱起来,正要回别墅去,忽然想到顾予离方才的坚持。   虽然顾予离没有明说过,但燕寒冬敏锐的察觉到,他好像很不愿意到自己的地方来。   所以犹豫片刻之后,他终究还是把人抱上了车,一路往市中心开过去。   他去的是顾予离之前卖掉的那套房子。燕寒冬只想着这是顾予离的房子,并不知道来历,所以就想到了这个地方。   这房子之前本来就是出租给别人的,基础装修都有。燕寒冬买回来之后,又添了一些家具,虽然没有住过,但一直有人定期去打扫,现在要住进去是没问题的。   路上他已经给自己的家庭医生打了电话,让他过来一趟。他才安顿好顾予离,人就来了。   “人是饿晕的,营养不良,加上悲伤过度。他身体本来就弱,这回是彻底的亏空了,怕是要很久才能补回来。”医生给顾予离打了两瓶葡萄糖,开了一点药,就离开了。   燕寒冬之前就看出他心里有事,但听到“悲伤过度”四个字,还是忍不住觉得心都揪起来了。   顾予离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皱起,时不时就会挣扎一下,显然十分不安。   燕寒冬犹豫了一下,脱了外衣,爬上床将人抱在怀里,小心的避开了打着吊瓶的那只手,将人困住,让他无法挣扎。   顾予离一开始大约是不习惯,然而片刻之后,就安静下来了。   这个姿势他太习惯了,习惯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晚燕寒冬始终没有睡,一开始他要注意着顾予离的情绪,生怕他做噩梦惊醒,后来吊瓶打完了,他爬起来拔了针之后,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再次爬上床。   ——刚才可以说是担心顾予离,但现在他没有理由了,所以只能压住了这个念头,拉了椅子在旁边坐下。   跟醒着的时候那种冷清的样子不同,顾予离睡着的时候,十分安静乖巧。他的五官本来就生得好,眉眼精致,鼻梁高挺,嘴唇红润。此刻虽然略显苍白,但却反而更添了一种让人看了之后就不忍的模样,显得更脆弱可怜。那双看着有些慑人的眼睛闭上,褪去了所有的防备,仿佛全心全意的信任着自己。   这让燕寒冬心跳如雷。   他想起很久以前看过书上的一句话:我心中有猛虎在细嗅蔷薇。 作者有话要说:     ☆、语言太过苍白      燕寒冬觉得,只这么看着顾予离,他的心中就不停涌出各种各样的情绪。一会儿觉得眼前这个人可怜可爱,恨不能将他拆吃入腹,彻底的融入自己骨血之中。一会儿又觉得他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应该被捧在手心,如珠如宝。   这两种情绪将他的一颗心搅得乱七八糟,一时间睡意全无。   就这么坐了一夜,直到天光微明,燕寒冬才猛然醒过神来,发觉自己居然就这么对着顾予离发了一夜的呆,忍不住伸手抹了抹脸。   他看了一下,见顾予离睡的很香,不像是要醒来的样子,给他掖了掖被子,才起身离开。   洗漱,出门。燕寒冬犹豫了一下,还是下楼买了一份粥上来,又给顾予离留了字条,这才出门去上班。   这一天他都心神不宁,总想着顾予离是不是醒了,看到那套房子会怎么想,看到自己留下的字条又是什么表情,心里就像是长了草,无论如何都难以安宁,就连开会的时候都走了好几次神,同事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燕寒冬活了这么多年,尚且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境况。   如果他跟顾予离的关系很好,大可就此展开追求,他的条件那么好,也自问可以做到全心全意,说不定总有一天可以打动顾予离。   但偏偏他跟顾予离的关系,虽然算不上是相逢陌路,但是他总觉得, 都是自己单方面的贴上去,不然顾予离说不定还真会看见了装作没看见。   但造成这样的结果,全都是自己作的。所以也根本怨不得别人。顾予离还愿意看他一眼,已经不容易了。   大约是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太低的缘故,所以下班回到家之后,看到空荡荡的房子,找遍所有房间都没找着人,燕总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但也只是似乎而已,他心里已经怄死了。   燕寒冬原本以为,他跟顾予离说不上亲近,但顾予离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舒白桦出国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了。这会儿出了事,自己怎么也算是个能帮得上忙的人。   再说他已经主动把人带到这里来,虽然没说,但顾予离本来就无处可去,顺理成章的住在这里也是十分说得过去的。   却没想到,自己去上个班回来,人就走了。而且连一句话都没留。   燕寒冬从小就是被人捧着长大的,虽然也有不如意之处,但总体来说,这些小事上从无人逆他的心意。顾予离这件事上,还是他首次受挫。   但就算是再生气,也抵不住心中的担忧。   他今天已经知道了,顾予离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他的母亲过世了。   这件事燕寒冬很感觉很抱歉,但也因此愿意给顾予离最大的宽容和体谅,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顾予离去上班了。   他的假只请到今天,燕寒冬离开之后,他就醒了。既然已经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那就不必继续耽误时间了。   他看到了桌上的粥和字条,但他没碰。   一开始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但等他出了门,就立刻明白了。原来燕寒冬将他带到他之前卖掉的那套房子里来了。   说来好笑,这是他第一次到这套房子来,居然是在这房子已经不属于他之后。   不过这样一来,他走得更加干脆利落了。不管是燕寒冬也好,这套房子也好,他暂时都不愿意看见。   不过虽然说来上班,但是其实也没有什么工作。公司最近的案子就是上次顾予离跟着老板去拉来的那个万晟外包的工作。不过最近顾予离请假,这份工作自然交给别人负责。   再说他现在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就算真的有工作,估计也难以进展。所以顾予离就找了些客户电话,挨个打电话去拉业务,这个事情不必费脑子,但就算是这样,也说错好几次话。   一整天下来口干舌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话太多缺氧,顾予离总觉得自己有些头晕。   他喝了两杯咖啡,坚持着到了下班。   出门的时候,在公司门口看到了燕寒冬的车。顾予离隔着车来车往的街道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头更疼了。   他忽然觉得非常非常的疲惫。   这疲惫是平时生活中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他自己甚至没有察觉到。然而此刻爆发出来,顾予离却觉得自己几乎支撑不下去。   他沿着人行道往前走,燕寒冬就开着车跟在后面。结果才走了没一会儿,顾予离居然忽然昏倒了。   燕寒冬吓了一跳,连忙下去将人抱上车。碰到了才发现,跟昨天的冰凉比起来,今天顾予离简直浑身发烫得让人心慌。   燕寒冬立刻就乱了。昨天医生不是才说过没事吗?怎么今天就发起烧来了?   他连忙将车开到医院,折腾了好一通之后,才算是安排好了病房,这时候燕寒冬松懈下来,才发觉自己急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帮顾予离,但简直无从下手。   燕寒冬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一样,对顾予离的事情一万个放不下。   原本他虽然放不下,但时不时看看他,若是他遇到了什么问题,也可以设法帮忙。   但经过了昨夜之后,燕寒冬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他希望时时刻刻看到顾予离,他希望将对方纳入他的保护之下,他希望能看着他快乐无忧的生活。   昨天下班回家之前,他心中虽然一直忐忑,但更多的是期待。只要想到顾予离在家中等着自己回去,就觉得浑身是劲。   但顾予离没有在那里等着他。这反而更令他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不再远远看着,而是要将他变成自己的人,放在视线可及的地方,他的一切情绪,喜怒哀乐,笑也好苦也好,都要有自己的允许,都要有自己的参与。   燕寒冬时时觉得自己心中似乎有一头猛兽叫嚣着要逃出来,彻底的将这个人囚禁在自己身边。   但他还有理智,知道顾予离是戒备心多强的人,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可能永远也无法走进他的心。   奇怪的是,顾予离醒来的时候,看到他,居然没有再赶他走。   连顾予离自己都说不清这事一种什么感觉。他就是觉得浑身疲惫连一丝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也生不起跟燕寒冬折腾的念头了。   顾予离这次的病来得又急又猛,在床上躺了三天才勉强能够下床。因为医生说这是长期调养的病,所以燕寒冬又把人接回去了。还是住在顾予离的那套房子里。   顾予离看着他忙前忙后,忽然说,“你知道这房子是怎么来的吗?”   燕寒冬跟顾予离认识了那么长时间,还从没有听过他这般和颜悦色心平静气的的说话,而且说的还是他自己的往事,所以连忙在他身边坐下,“不知道,你说?”   顾予离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布置,问他,“这里你重新装修过?”   “让你看出来了。”燕寒冬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随便弄了一下。要是你不喜欢……”   “没有。”顾予离打断他,“没有不喜欢。其实我也是现在才真正看到这套房子的样子。”   见燕寒冬面露惊讶,他忽然笑了笑,“这房子其实是我生父过世之后买的。——对了,你调查过我,我家里的情况你知道了吧?”   “呃……”燕寒冬没想到顾予离这么劲爆,居然把自己调查过他的那点事捅出来了,立刻就有些不自在,“我不知道。我只是随便问了一下别人,知道你妈妈的事情而已。真的。”   “好,我信。”顾予离点头。燕寒冬这人的手段难以评说,但做过就是做过,没有就是没有,他也从不屑于说谎。   “你知道吗,我妈妈——我是说你知道的这个,她其实不是我姑妈。认真算起来,我是应该叫她舅妈的。”   顾家和刘家那点儿烂事,顾予离以为自己会藏在心底一辈子,却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这么心平气和的提起来,并且还是对燕寒冬。   “我生父过世之后,单位赔偿的那点儿钱,大半都买了这套房子。我妈说留给我,但我其实是不想要的。”   “认真想想,不管是顾家还是刘家,对我都仁至义尽了,能给的也都给了,并没有苛刻过。我怪他们,是没有道理的。只能说是自己命不好吧。所以我妈病了之后,我立刻就卖了这房子,因为我真的不想要。”   燕寒冬没有想到顾予离的经历居然是这样。他之前隐约察觉过他跟家人的关系恐怕不怎么好,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真相会是这个样子。   他张了张嘴,想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挑来选去,却都觉得太过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  燕总就是辣么霸道_(:зゝ∠)_   ☆、是施舍与恩赐      “你要是不喜欢这里,那我们换个地方住。”最后想来想去,他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如果是从前,顾予离大约真的会将燕寒冬的话当真,并且立刻搬出去,但王秀云死后,顾予离慢慢发现,其实很多事根本不必太过计较,计较得多了,反而是自己放不开。   上辈子他就是这样将自己框死在这许多的计较之中,直至越陷越深。   其实不管自己的身世多么的扭曲奇怪,但撇开他自己的感受,其他人所做的一切,说到底其实是为了他好。   襁褓之中的他被抱给王秀云养是为了他好,否则刘海生和刘文宣会把他养成什么样子还真是不好说。   至于后来会变成那个样子,恐怕谁都没有料到。   这世上没有谁欠了谁的,弄到最后所有亲戚见了他都小心翼翼字斟句酌,不能说他本人没有错。至于别人,为自己着想本来也理所应当,他亦不能责怪。   既然大家都有错,也都没有错,那再继续纠结过去的事,也就没有意义了。   尤其是王秀云死后,上一辈的人全都过世,那些恩怨也都跟着消散,这房子,反而成了唯一还能跟他们有所牵扯,可供怀念之处。   唯一不足的是,这已经不是他顾予离的房子了。   所以沉默片刻,他摇头道,“不用麻烦了。”   燕寒冬微微皱眉,以为这是顾予离对自己的另一种拒绝,心中难免黯然。   他不知道顾予离到底为什么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尤其对自己格外抗拒,但他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自己不放弃,总有一天能打动顾予离。   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   面对顾予离时,他心中总有一种急切的感觉,似乎只要稍微慢一点这个人就会从自己的世界彻底消失。   可他又不敢将这急切表露出来,他本能的知道,如果让顾予离察觉了自己的这种念头,恐怕会把人推得更远。   于是他还要小心掩藏自己的诸般心思,深怕顾予离会有所察觉。于是这些念头就只能深藏在心中,让他越发焦灼,无法排解。   昨夜那种两个人之间无限接近,似乎只要自己一伸手就能够触碰到对方的情形,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稀饭你顾予离清醒,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划清自己和他的距离。   这样的人,燕寒冬心中就有一种暴虐的念头越积越深。有时候他甚至想,什么都不要顾及了,强硬的将这个人囚禁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可他又知道那样不行。因为如果真的那么做了,或许就真的失去顾予离,再也无法靠近他了。   这是一种近乎直觉的东西,燕寒冬深信不疑。   毕竟希望虽然渺茫,但总还是有的,不是吗?   这种卑微的心态曾经将燕寒冬本人吓得不轻。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会一下子显得这样深,为这个人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心思手段,却仍旧没有丝毫进展。   他勉强笑了一下,站起身来,“那么你暂时住在这里,至少养好身体。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他怕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会控制不住的露出破绽来。   顾予离没有说话。   似乎是一夜之间,他的状态留变成了这样子,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太多的感受和反应,就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旁观这些事的发生,因为触及不到自己,所以无所谓。   燕寒冬本来应该第一个发现他的不对劲,但因为误解了顾予离的意思,他忙着离开生怕顾予离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反而忽略了这些。   对于燕寒冬的离开的顾予离倒是没什么太多感触。他的身体好一点之后的便盘算着要去上班,这几日燕寒冬一直看着他,也不好提,现在他走了,反而比较方便。   到了公司,老板看到他却是满脸惊讶,“不是说身体不好要多请几天的假吗?怎么就过来了?”说着看看他的脸色,不由担忧道,“看你脸色不好,要是不舒服尽管回家去休息。好了再来!”   顾予离闻言皱了皱眉。老板的态度也太奇怪了,这开公司又不是做慈善,就算是他在能干,老板对他请假也不该是这个态度啊!   何况他在公司一向不上不下,并不十分出挑,公司的员工又不多,少了一个肯定有些影响的。   不过他没有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淡淡解释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然而老板并未因此就放了心,反而脸上露出几分不似作假的担忧。   顾予离脸上愉快的表情淡了下来。   他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在自己所有人际关系里,能够让老板顾及成这个样子,宁愿白白养着自己不用做事的人,只有那么一个。   燕寒冬。   顾予离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按理说,燕寒冬对自己的事情插手太多,他心中应该是忌惮的,但这段时间燕寒冬的表现已经打消了他不少疑虑,至少顾予离觉得,燕寒冬应该是没有继续囚禁自己的打算的。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但现在,见到公司老板这样的表现,他心里又不由生出几分不安来。   燕寒冬未免管的太多了。   按理说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这个份上。   想到他可能是用大量的外包业务才换得老板对自己这样宽松,他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何况本来两人没有关系,但他这么一来,恐怕在老板眼中,自己和燕寒冬的关系是洗不清了。   这让顾予离感觉到焦躁。   因为很久以前,上辈子两人最开始的时候,燕寒冬也是这样,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两个人的关系,最后闹到公司里都是风言风语。   顾予离本来就敏感,面对这样的状况心中只觉得屈辱,这也是后来燕寒冬能顺利说服他放弃工作的重要原因。   ——既已万念俱灰,也不在乎再多那么几分。   眼看明明已经不同的发展,又朝着上辈子的方向发展,顾予离心中自然是慌乱的。   他只是将这种心慌强压下来,努力的装作若无其事,一到下班时间立刻离开。   这份工作可能也做不长了,离开公司时,顾予离想到。   即使没有任何人说什么,他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这么想着心中又无端生出几分焦躁来。   他不知道燕寒冬是怎么想的,但这一切让他觉得简直呼吸不过来。   顾予离试着去回想,他跟燕寒冬之间,到底是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明明自己一直都想要和对方保持距离,却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这个样子。   意识到这一点,顾予离心中格外难受,似乎自己变成了心口不一的虚伪小人。   所以哪怕是为了让自己心安,这份工作也不能做了。   走到公交车站时,顾予离才意识到另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他似乎无处可去了。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一个没有保存的号码,然而看到这一串数字的瞬间,顾予离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是燕寒冬的号码,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顾予离怔怔的看着这个号码,他知道燕寒冬调查过自己,对自己的一切资料都该了如指掌,所以他知道自己的号码,一点都不奇怪。   但此前燕寒冬从没有打过,他居然也就真的没想到。   直到电话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而挂断,他才陡然回过神来,心下涩然。   但他打算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时,铃声却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还是那个号码。顾予离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喂?”电话那边响起燕寒冬的声音,顾予离无端听出几分紧张和不自然,“我……是燕寒冬。”   顾予离松了一口气,“燕总。”   要是燕寒冬不先开口,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们现在的关系很奇怪,细细说来两个人都非常不自然,每一句话都要字斟句酌,生怕一个不慎,就泄露了什么。   “下班了?”燕寒冬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顾予离,所以索性略过了这个部分,直接发问。   顾予离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是。”   “怎么还不回来?”燕寒冬似是忘了之前的纠结,十分自然的问道。   顾予离眨了眨眼,他没料到燕寒冬打来电话,竟是为了这样的小事,是怕自己走了之后就不再回去了。   他觉得自己一颗心似乎是大冷天被放在热火上翻来覆去的煎,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片刻后他轻声道,“就回了。”   回去的时候,燕寒冬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顾予离开了门,就见他站起身,朝这边看过来,看到顾予离手中的钥匙,唇角便勾了勾。   这钥匙许是怕顾予离不要,他是放在床头柜上的。   这种做法有点儿傻,但顾予离几番犹豫之后,终究还是收起来了。   他可以想见,燕寒冬将钥匙放下时纠结的心情,就像是将他的一颗心放在那里,予取予求,不敢做任何多余的事。   这情形于燕寒冬而言太过少见,在顾予离的印象中,燕寒冬即便是关心在意什么人和事,那姿态也是高高在上的,仿佛多看你一眼,都是施舍与恩赐。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渣作者之前出门了,本来以为很快回来,所以没有存稿,结果……QAQ   啥也不说了,这两天的更新可能会非常可怕,大家做好准备吧_(:зゝ∠)_   ☆、只有一人得见      所以乍然接触到这样不同的燕寒冬,饶是顾予离也难免觉得有些新鲜,鬼使神差的就将钥匙收起来了。——哪怕是一直不用呢,留着也没什么关系。   但此刻燕寒冬依旧如此情绪外露,反而让他生出几分不自在来。似乎是自己不小心窥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不仅是顾予离不自在,燕寒冬也罕见的局促起来的他的脚步迟疑着,朝顾予离走过来,“回来了?我过来看看。”   顾予离的视线在茶几上堆叠的文件上飞快的扫了一下,抿着唇点头。   燕寒冬犹豫片刻,仿佛终于下定决心,抬头道,“我还有事……”   “你为什么……”顾予离也在同一时刻开口。   听到对方的声音,两人又同时闭嘴,然后同时在一片安静之中怔住。   燕寒冬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你先说。”   顾予离微微低头,敛去了眸中的情绪,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一直都十分疑惑。上辈子疑惑的是燕寒冬为什么死都不肯让自己离开,以至于最后走到那一步。这辈子疑惑的却是燕寒冬明明曾经直白的表示过对自己的厌恶,转眼间却又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   燕寒冬脸上露出几分罕见的茫然,踌躇片刻,才轻声道,“我不知道。”   顿了顿,似乎是生怕顾予离以为他在敷衍,所以立刻补充了一句,“我好像做了个梦。”   顾予离心头一紧,追问,“梦?是什么样的梦?”   “不记得了。”燕寒冬看着他,“我只记得看到了你,还有……一座墓碑。”   这一瞬间,顾予离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脸,露出一个近乎是惊恐的表情。   他冷着脸,肃然的站在当地,即便燕寒冬从他的表情当中窥见了一丝端倪,亦迟疑着不敢轻动。   其实他是没有打算将自己做的那个梦告诉顾予离的,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明知道梦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每每回想起来,却仍旧有一种切身的痛意,而梦里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也仿佛一直潜藏在身体内部,让他下意识的就知道,那是真的。   虽然荒谬,但这就是燕寒冬的感觉。   那种痛苦的感觉,让他几乎很少会专门去回忆梦里的情景,即便只是一两个画面。   既然连他自己都是模糊不清,当然也就没想过要说出来给别人听。   然而今日,看到顾予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忽然生出一种冲动,让他脱口说出了那句话。   然后,顾予离变了脸色。   他是真的知道?燕寒冬心中瞬间涌出无数的揣测,然后又一个一个的被他按下去。   他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燕寒冬能够肯定。既然如此,纵然再怎么感同身受,梦就是梦,最多只是带着暗示和寓意,顾予离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还是他也做过同样的梦?   梦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顾予离会死,为什么自己会在他的坟前自尽?   燕寒冬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需要解开,但是这一刻,他却只能隔着距离和空气,看着顾予离脸上风云变色,最后渐渐归于一种寂然的冰冷。   “呵!”最后,从他紧紧抿着的唇缝之中,只泄露出来一声意味难明的叹息。   燕寒冬的话就像是钥匙,将他一下子拉进了他原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记了的上辈子。   其实没有忘,怎么能忘,又怎么敢忘?   那是用自己的一条性命方得以终结的,屈辱不堪的十年,即使现在依旧在阳光下呼吸着,他都能时时察觉到自己背后那种一片阴冷的绝望之意。何况那句话,是从燕寒冬口中说出来的。   他梦到了!   这是自己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他以为永世都不会有人知晓,所以才想假装自己已经忘记。然而不过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就将他一切的防备打破。   他依旧是当初那个,面对燕寒冬的时候手足无措,毫无办法的人。   如果上辈子的事情燕寒冬也是知道的……   只要这么想着额,心脏就是一阵紧缩,顾予离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失去理智。   幸好进来经历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杂太乱,他忽然发现,自己竟没有勃然色变,还能够这般镇定的站在燕寒冬身前。   没有扭头就逃走,也没有冲上前去报仇。   然后理智渐渐回笼,他意识到,燕寒冬说的只是一个梦,并且还是个内容含糊不清的梦,只有几个零碎的画面罢了。更多的东西,他不可能知道。   是的,不可能。   他安慰着自己,慢慢地冷静下来。   然而理智能够判断出这些东西,情感上却实在是难以接受。最后,顾予离听到自己讥诮的发问,“是吗?是我死了?然后呢?”   这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言语仿佛带着看不见的利刺,狠狠地扎进双方的身体之中。   痛到极处的时候,竟然会恍惚的生出几分难以尽述的快、感来。   燕寒冬怔怔的看着顾予离身上难得一见的锋芒,就是再迟钝他也知道,自己无意间的话题,恐怕恰恰触到了顾予离心中藏得最深的地方。   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惶恐。   高兴的是顾予离一贯性情冷淡,似乎对一切都毫不在意,却原来也深藏着这样的一面。   原来他也会恼怒,也会生气,也会有多变的表情,也有可能咄咄逼人。   而这个样子,或许只有自己一人得见。   惶恐的是这样一来,恐怕会将顾予离推到离自己更远的地方。   好容易他们才能到现在这样平静相处的局面。这是他不动声色潜移默化了许久才有的结果,但不过一句话就打破了。不知何时才能修复回来。   好与不好燕寒冬很难去界定,但此刻,明知道应该偃旗息鼓,见好就收,但他想冲动任性一次,为顾予离难得露出来的姿态和表情。   所以他咬着牙道,“梦里,我在你的坟前自尽了。”   顾予离,听到这句话,你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我很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意为他去死      顾予离的生活,其实一直有种游离于人群之外的感觉。   燕寒冬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如何打破他的这种状态,该怎样去做。   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顾予离现在是不对劲的。   他对这世界渴求太少。   普通人的悲欢喜乐总是很容易被调动,所以也更容易得到满足。   但顾予离不同,他似乎对一切都毫不在意,就连表情都只是淡淡,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够令他动容。   所以第一次看到顾予离露出那样多的表情,尽管并非都是好的,都是自己期待的,但燕寒冬心中依旧激动不已。   他知道,或许自己已经触到了解开顾予离心结的地方。   所以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心中甚至是有些发狠的。或许这一次会彻底的将顾予离给得罪狠了,永远都无法再接近他,但若是能够破开他身上的枷锁,就是值得的。   果然顾予离听到他的话,几乎是全身一震,然后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眼神中透着难以置信。   他不信燕寒冬肯为自己去死。   在顾予离的认知里,燕寒冬对自己的情绪,或许只源于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只是因为自己十年如一日的抗拒,才会令他在这件事上越陷越深。   如果自己死了……他曾经认真的想过,或许燕寒冬很快就能把他忘记,开始新的生活。又或许他会一直都记得有个叫做顾予离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拥有正常的生活。最好的也不过是燕寒冬终此一生都在怀念自己。   他没想过燕寒冬的选择会是这样的决绝。   顾予离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一个即便是燕寒冬本人,也没有说出口过的事实。   他是爱着自己的。   或许他的方法和手段都太过简单粗暴,才会让两人的关系变成那个样子,但亦不能因此否认他的心意。   可燕寒冬从来没有说过!   顾予离不知道该对此说什么。在他的印象中,燕寒冬对待自己的态度一直都很强硬,他给的不许不要,他限制的不许擅自接触……跟寻常人的那种所谓爱情,相差天地之别。   所以他知道燕寒冬对自己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但一直都以为那只是兴趣而已。或许他会因此多费些手段,但也不过是将自己当做一个玩物。   这才是顾予离处心积虑一定要逃离燕寒冬身边,最根本的原因。   他的出身和经历使得他敏感,骄傲,自尊心强烈,根本无法接受自己作为一个玩物存在,去娱乐另一个人。   他不知道那个人愿意为了他去死。   须臾之间太多的念头涌入脑海,让顾予离头疼欲裂。   这个认知对他来说太过颠覆,如果燕寒冬是爱着他的……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又要那样对待他,他的以死相抗岂非全都成了笑话?   顾予离再顾不得其他,狼狈的转身逃走了。   “顾予离!”在看到顾予离表情的瞬间,燕寒冬其实就后悔了。但不等他再说别的,顾予离已经转身跑开,他只能追上去。   电梯还停在一楼,听到后面传来燕寒冬的声音,顾予离吓了一跳,慌不择路的跑向了消防楼梯,然而急切之间,一脚踩空,就这么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这一下子似乎消耗掉了他所有的力气,顾予离躺在地上,感觉自己左腿传来钻心的疼痛,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顾予离!”燕寒冬来得很快,看到顾予离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扶他。   顾予离靠在燕寒冬的怀里,抬眼看着眼前这个人,心头涌动着千言万语,最后却化成了一声意味难明的叹息,“燕寒冬……”   燕、寒、冬。   这三个字曾是他全部的梦魇,因为是这个人毁了他的一生,让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麻木的活着,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他以为他是恨他的。——不,他的确是恨他的。   但再怎样的恨,在生命面前,都显得稍微单薄了些。   他为了恨燕寒冬而去死,燕寒冬为了爱他而去死。   就算是再深重的恨意,再纠结的前世,既然燕寒冬愿以命相抵,似乎就应该两清了。   可顾予离并没有觉得解脱,反而觉得整个人都发空,好像轻飘飘的下一刻就能够被一阵风吹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生命都是有重量的。他没想到原来放下了对燕寒冬的一切情绪,就等于放下了子自己生命的重量。   多可悲。   他恨了燕寒冬那么多年。   但恨也是一种很有分量的情绪,而他的恨因为时间格外的长,到最后他忘记了一切,只独独记得那种切肤的恨。所以一旦放下,他就已经不再是他了。   所有压抑的,激烈的,决绝的情绪,那都是他顾予离存在的证明。否定了这些,就等于是否定了自己。   老天爷究竟是为什么,格外的苛责于他,让他生已无欢,死后居然也不得安宁。   深深的疲惫涌上来,顾予离闭上了眼睛。   燕寒冬几乎是立刻就发现顾予离昏迷过去了,心下更加着急。   此刻他心中简直后悔死了。早就知道顾予离是什么性子,为什么还要去刺激他?万一出了什么事,难受的还不是自己?   很多时候燕寒冬面对顾予离的时候,总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但明明已经这样了,他居然也没有想过放弃,就像是被蛊惑了一样。   “你心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这一刻,顾予离安静的倚靠在自己怀里,看似乖巧以极,燕寒冬心下震动,片刻之后,才低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看顾予离对自己的话的反应就知道,他真的知道自己的那个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顾予离会知道,自己反而只是做了个模糊的梦。   不过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他连忙检查了一下顾予离,发现他的左腿磕在了楼梯上,一片青紫。   他连忙将人抱回屋里,找出药酒来帮他处理伤口。   ……   顾予离在做梦。   梦里的一切都很熟悉,那是燕寒冬的那栋别墅,他曾经住过十年的地方。   虽然心里厌烦,但实际上,他对这个地方,却是已经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的地步。所以在看到这个场景的瞬间,他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他在梦里看到了自己,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双目无神。   然后门开了。进来的人是燕寒冬。   他在床前坐下,两人陷入沉默之中。   这状态顾予离也很熟悉,他跟燕寒冬之间,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的状态,根本没有什么话可说,所以只能沉默。   这也是他根本不相信燕寒冬会爱上自己的原因。   ——真正相爱的人,哪里会是这样相对无言的尴尬情境呢?   他忘记了,从始至终,他们之间都不算是“相爱”。   过了一会儿,梦里的自己开了口,声音沙哑,而且说的很慢,似乎是嗓子不适,“你满意了吗?”   燕寒冬没有回答,或许是根本找不到可以回答的话。   顾予离记得这个场景。   这是在他和燕寒冬之间发生意外之后,他本打算装作若无其事,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燕寒冬知道了他的想法之后,却像是疯了一样,将他囚禁了起来。   一开始的确只是囚禁而已,吃的喝的玩的都准备齐全,只不许他离开这个地方,仿佛就等着他一个示弱。   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顾予离突然被自己所以为的好朋友如此对待,心中又惊又怒,已经恨死了燕寒冬了,所以发誓绝不原谅。   他的话更加刺激了燕寒冬,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   终于,在某天夜里,燕寒冬侵犯了他。   那对顾予离来说是梦魇一般的一夜。无论他如何挣扎,反抗,甚至自残,到最后迫不得已的哭泣求饶,但燕寒冬始终没有放过他。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情形了。   他从昏睡之中醒来,只觉得万念俱灰,然后燕寒冬出现,他带着无限愤怒之意问他,“你满意了吗?”   燕寒冬没有回答。   他继续说,“满意的话,我可以走了吗?”   或许直到那个时候,虽然满心愤恨,但顾予离是真的没有多想,他只以为是因为自己忤逆了燕寒冬的意思,所以他要这样惩戒自己。   最多不过是自己识人不清罢了,过了这件事后,就当做两人从未相识吧。   可惜,他还是想得太过天真。   可是这句话反而更加的刺激了燕寒冬,他神色冰冷,一言不发的离开,然后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发扭曲畸形。他们有最亲密的关系,却同床异梦。   ——哦,不,事实上很长时间里,他们根本没有同床过。燕寒冬每次都携着满身怒气而来,发泄之后又一言不发的离开。   顾予离觉得,他或许只是将自己当做了发泄情绪的工具。   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屈辱,所以密谋逃走。可惜准备得实在太过仓促,才刚刚出了别墅的们,就被燕寒冬抓回去了。   意识到自己无法逃脱,顾予离就开始绝食抵抗。他不吃不喝,不听不看,似乎拒绝了全世界,只将自己锁在一个单独的世界里。   燕寒冬勃然大怒,当着他的面放话,“顾予离,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我?那我告诉你,永远都不可能!除非你死,不然永远不可能从我身边离开!”   除非你死。   在这句话里,顾予离只听到了这四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出乎意料示弱      “我知道了。不要告诉他。”   顾予离一醒过来,甚至还未来得及睁眼,就听到了这句话。   是燕寒冬说的。   回答的是另一个本应陌生但实际上却熟悉的声音,那是燕寒冬的家庭医生关瑞,他说,“我明白。”   下一刻关瑞突兀的换了话题,“你醒了?”   这话是对自己说的,顾予离想。既然被发现了,他也就睁开了眼睛,看向屋里的两个人。   燕寒冬坐在他的床头,脸上挂着一抹显而易见的疲惫,可见得他最近也因为自己的事情,跟着受了许多的折磨,显得格外的憔悴,与他一贯的淡然疏离,看不出情绪全然不同。   关瑞站在他身侧,手中拿着一份文件,此刻已经收了起来,看向顾予离的眼神带着几许温和,“感觉怎么样?”   “还好。”顾予离下意识的开口。但张开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得厉害,明明已经用了力气,发出来的声音却十分微弱。   “喝点水润润嗓子。”燕寒冬说着,递过来一杯水,凑在顾予离的唇边。   顾予离心中乍然生出几分狐疑,总觉得燕寒冬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了。但到底有什么不同,他却想不出来,只是一种直觉的感觉,若要细细分辨,反而无迹可寻。   他喝了一口水,听到关瑞说,“你好,我叫关瑞,是个医生。”   顾予离点点头,一双眼睛看向关瑞。他一直觉得,这样性格温和的人能跟燕寒冬相处融洽,实在是不容易。若两人相处,岂不是他一直没话找话,十分辛苦?   但转念想想自己跟燕寒冬两人每次相处的情形,似乎永远都在沉默,也就释然了。   也许,这种互补反而比较合适呢?   没话找话,有时也要比相顾无言更好些,至少没那么尴尬。   关瑞看出他眼中的疑问,笑着道,“放心吧,你身体没有问题,就是最近都没休息好,而且恐怕你对自己的身体一直不在意,都没有好好照顾过,时间长了就出问题了,尤其是大悲过后……不过只要慢慢调养就会好起来的,这一点你放心。”   顾予离不动声色的点头,心里却在想着之前燕寒冬的那句话。   “我知道了,别告诉他。”   他知道了什么,不要告诉谁?   如果从当时的情形来看,他跟关瑞最可能讨论的对象,便是自己。尤其是关瑞手中拿着的东西,应该是自己的病历吧?他们之前在讨论这个?   那是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可关瑞却说没事。为什么要对自己避而不谈,为什么燕寒冬会说那样一句话?   是……出了大问题?   这个本该令人惶恐的推测,顾予离却多少有些无所谓的感觉。   这世上最可怕的,永远都不是死亡。   何况生或者死,对他来说似乎已经失去了具体的意义,所以也就无所谓生死了。   想到这里,顾予离就觉得有些可笑。   记得刚刚重生的时候,自己还曾经想过要远离燕寒冬,好好的过这一辈子。   再绝望再难过,那时候的他,也还是想好好活下去的,并没有要将这一份生命轻易抛弃的打算。   可没想到,命运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的。他想要逃离燕寒冬,却不断跟对方纠缠,他想好好活下去,却失去了一切继续活着的动力。   他甚至想,这回死了,就算是解脱了吧?   毕竟这世上不可能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重生,这样的事,有一次已经令人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还会再发生?   他只是不明白,这样天大的运气,如何就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顾予离时常觉得自己是罪人,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多余的那一个,没有任何人关心在意。虽然作为一个成年人,并不会因此就放弃自己,但幸运这种事,他也是从不敢奢望的。   好运气给了他这样的人,有什么用呢?   心中蔓延着这般消极的念头,他脸上却仍是面无表情,让任何人都看不出端倪。   既然他已经醒了,而且的确是没什么问题,关瑞也就离开了。走前除了交代顾予离放宽心养好身体,还特意叮嘱了燕寒冬一句,“我看你也快撑不下去了,自己注意一点儿吧。”   燕寒冬表情不变,淡淡的扫了关瑞一眼,他就灰溜溜的提着药箱离开了。   直到他关门出去之后,燕寒冬才转向顾予离,胡乱的用手抹了一把脸,姿态全无的道,“你身体不好,先在家休息一段时间,我已经替你请过假了。放心吧。”   顾予离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不了,帮我辞职吧。”   “什么?”燕寒冬惊讶的反问,似乎他这句话有多么的出乎意料。   顾予离心中不免又生出几分恍惚。   上辈子,不让他去工作,这件事是燕寒冬先提出来的。   当时的顾予离并没有深刻的想过背后的原因,只一味的觉得这是燕寒冬为了更好的控制自己。   但就在刚才,他脑海中有一个念头闪过,接着便是满头的轰鸣,让他几乎要迷失在茫茫的回忆之中。   上辈子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他跟燕寒冬的关系其实是非常糟糕的。因为他无法接受,所以只能用尽一切可用的手段来抗拒,包括绝食,自杀,可惜都没有成功。   反而是在这样的互相折磨之中,燕寒冬越来越暴戾,有时候顾予离都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让人觉得心头发寒。但他又一直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所以他虽然战战兢兢,但也捱了过来。   然后忽然某天,燕寒冬示弱了。   他答应不再囚禁顾予离,在得到他的许可和陪同的情况下,顾予离可以离开别墅。交换的条件是要顾予离放弃工作。   其实现在想想挺可笑的,已经被囚禁了那么长的时间,所谓工作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亏得当时的自己迷了心窍,还为此跟燕寒冬讨价还价,最后不得不屈服。   说是可以出门,其实仍旧不得自由,因为所做的一切都必须在燕寒冬的监控之下,而跟陌生人不论男女之间的亲近,更是燕寒冬完全无法容忍的。   但总好过被关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永世不见天日。那甚至会让人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还真实的存在。   顾予离以前没想过这些事情发生的原因,但现在,某些被忽略掉的细节慢慢的涌现出来,他忽然记起,那是某一次他再次因为营养不良陷入昏睡,而且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   当时给他治疗的人也是关瑞,那时他的情况已经很不好,据说关瑞用了不少手段和药物,才成功的控制住了他的情况,让他苏醒过来。   燕寒冬,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当着他的面恶狠狠的宣告,“除非你死,不然永远不可能从我身边离开!”   但狠话撂下之后,他却出乎意料的示弱,跟自己谈了这个交换条件,换来了两人关系之中相对平和的一段时期。   是不是那时,自己的身体就已经出现了状况,燕寒冬之所以会首先退步,也是因为实在是被吓住了的缘故?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还真是冤枉了他。至少当时,他做出的种种限制,应该大半也是为了身体着想即便有私心,亦无可指责。   就像现在,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造成了此刻的不同,但自己的身体原因应该还是占了大半的。因为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坏到那样的地步,所以燕寒冬只是帮自己请假,并没有直接辞职。   只是,这份工作顾予离本来也不打算继续下去,索性就趁机辞掉吧。   能让燕寒冬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不枉自己做这个决定了。   燕寒冬并不知道顾予离片刻之间就联想到了这样多的东西,他沉默片刻后才点头道,“辞了也好,到时候重新找一份共工作就是。你那么优秀,在这个公司是屈就了。”   又一个意外的地方出现了。   燕寒冬居然会夸赞自己优秀!以前他多半只会说,“你有多大的能耐?真以为地球离了你就不转了吗?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不要给我惹事!”   这种话个性沉闷的燕寒冬当然没有说出来过,但顾予离不止一次从他的神态之中读出这样的意味,所以他甚至没有多做抗拒,因为不愿意自取其辱。燕寒冬没有说,他就当是不知道。如果逼得他将这些话宣之于口,反而是自找不痛快。   顾予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误解了燕寒冬,但此时此刻,听到燕寒冬的这一句称赞,得知自己身上仍旧还有可取之处,顾予离居然觉得鼻尖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毕竟没有。他似乎已经不会哭了,所有的情绪好像都被丈量过,控制在一个极小的波动范围之内,绝对不会超过。   既然没有那样激烈的情绪,当然也就没有宣泄的必要。所以恐怕就是真的想哭,也是哭不出来的。   见顾予离又开始沉默,燕寒冬开始没话找话,“昨天我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顾予离听了开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他想到自己当时过激的反应,想要不引起燕寒冬的注意,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忍不住微微皱眉,虽然说燕寒冬并不知道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但这种被试探的感觉,还是令他如芒刺在背。   所以他立刻快速的道,“我已经忘记了!”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过急切,燕寒冬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到了他身上,眼中有着明显的疑惑和愣怔。 作者有话要说:  妩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20 14:08:17   妩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20 14:09:05   么么哒~   ☆、还是有人例外      接着他明白了顾予离的意思。   ——就当那件事没有发生过。对顾予离来说,逃避永远都比面对要容易,所以当他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下意识的便要将它忘记。   若非如此,事事都去寻根究底,企图找出一个解决方法来,他恐怕早就已经因为痛苦而活不下去了。   生活给与他的从来不是甜美芬芳,而是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和无奈,唯有忘记,才能欺骗自己一切都还好,还能够继续下去。   今天所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顾予离现在脑子里都还是乱纷纷的,理不出一个清晰的思绪,他只想立刻将这件事情结束,不要再出现自己掌控之外的变化。   燕寒冬想不到那么多,但顾予离逃避的姿态毋庸置疑。   他忽然有点生气。他费尽力气想要打破顾予离包裹在外的那层壳,可这个人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心意,抗拒的姿态甚至毫无遮掩。   他有时候,也是会觉得累的。   尤其是面对顾予离,他真是一点信心都没有。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这样,但面对这般冥顽不灵的人,心中到底还是生出几分火气。   可那又能如何呢?这个人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才让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因为他真怕自己一放手,他就真的消失了。   能有一点什么东西,将顾予离羁绊在这世上,哪怕是对自己的愤怒和恨,也是值得的。   反正从一开始也只是想照顾他,将他留在自己身边这件事,本来就只是自己的想法,成与不成自己是无从选择的。   所以听到顾予离这样急切的否认,他反而改变了主意,不愿意将这件事就这般轻轻揭过了。   所以,他抿着唇,轻声问,“是真的,对吗?”   那个梦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对吗?也许是平行时空另一个顾予离和另一个自己,也许是前世,也许是别的无法解释的奇妙存在,但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是吗?   对自己来说不过是个语焉不详的梦,对顾予离来说,却是刻骨铭心的经历?   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予离仿佛被他的目光蛰了一下,下意识的就要避开。   燕寒冬却丝毫不让的逼上来,就算是看不到,他也能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他的坚决,“顾予离,不要逃避。你恨我对吗?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来报复我?”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顾予离的反应,忽略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还有越来越僵硬的身体,一句一句逼问,“梦里你死了,是因我而死,对吗?所以我才会在你坟前自尽赎罪。这一切都曾经真实的发生过——至少对你来说如此,对吗?所以你对我才会是这样复杂的态度!”   “不是!”顾予离终于承受不住,嘶声喊道,“不是,我不知道!”   这一刻他仪态全无,整个人显得格外狼狈,就像是穷途末路做最后挣扎的人,看起来可怜又可悲。   燕寒冬就又后悔了。认识顾予离之后,他后悔的次数比自己之前二十七八年的人生都要多得多。这种无奈常常带着一种苦涩,让他在无人时细细品味,品出一种莫名的心酸来。   有时他甚至觉得,他和顾予离呆在一起,就是个互相折磨的过程。   如果彼此分开,再也不见面,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但他舍不得。再多的痛苦,再多的无奈,再多的苦涩,他——甘之如饴。   他伸出手,将顾予离抱进怀里,紧紧的禁锢住,声音里都流淌着无尽的涩然,“顾予离,别恨我,别怕我,别……不理我。”   顾予离闭上眼睛,眼角慢慢的沁出一滴晶莹的眼泪。他将自己的脸埋进燕寒冬的怀里,嚎啕大哭。   “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内心里百转千回,问出来的却还是这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这个问题上辈子顾予离也曾问过。   一次一次的逃走,一次一次的被追回来。   最后一次,当他下定决心,以后就安安分分的留在燕寒冬身边,再也不折腾的时候,他也曾经这样撕心裂肺的哭过,问过。   可惜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当时燕寒冬说,“因为你只能是我的。”   就像是一件物品,所有者是他燕寒冬。——于是顾予离知道,在他眼里,自己可能永远都不是一个跟他平等的人,而是一件所有物。   再不甘心又如何,逃不开,跑不掉,也只能沉默着接受。   他是真的累了。他曾经挣扎过想要逃离燕寒冬,结果命运还是将他推了回来。   反抗已经没有了用处,这是他最后的诘问,虽然明知没有答案。——就像是要为自己之后的妥协,找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都是你逼我的。   好像有了这个这个理由,所做的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顾予离难得有这样情绪外露完全失控的样子,这一哭几乎停不下来,仿佛要将这许多年来所承受到的一切,全都宣泄出来。   燕寒冬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抚着,一直到顾予离平静下来之后,才轻声道,“顾予离,做人要讲道理。不是我不放过你,是你不肯放过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的太久了,身体有些缺氧,顾予离只觉得自己头脑发昏,整个人像是喝醉了,又或者踩在软绵绵的棉花上,似乎整个人都变轻了。   在这样微微眩晕的状态之中,连反应似乎都变慢了。   但也因此,他的感官变得十分敏锐,可以察觉任何细微的情绪。   听到燕寒冬的话,他能够感觉到他语气中的温柔和略带无奈的放纵   。   顾予离心想,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一贯都冷冰冰的燕寒冬,怎么可能会温柔呢?   至于放纵,倒是有可能。也许是出于愧疚,也许是觉得他的生活中限制已经太多了,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所以就算是他们关系最恶劣的时候,在燕寒冬许可范围内,他所做的一切都能被容忍。   如果不是这容忍背后藏着的是他对自己绝对的控制的话,顾予离觉得,或许都能将之解读成宠爱了。   但燕寒冬这次说的话跟上次不同,也要显得温和得多。也许,的确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的。   可能是哭的累了,顾予离躺回床上,就觉得一阵困倦,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睡着之前,他听到燕寒冬说,“顾予离,别离开我。”   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祈求之意,就像是最虔诚的信徒,祈求自己所信仰的神。   今天的燕寒冬非常不对劲,顾予离想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这一觉是许久未有过的好睡,顾予离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床头亮着一盏小夜灯,灯光昏黄柔和。   燕寒冬趴在床头上,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中,睡得正香。   顾予离的心忽然软了一下。   无论上辈子燕寒冬究竟做过什么,他如今毕竟是不知情的,而且也没有要那样做的意思。相较而言,现在这个燕寒冬显得有人情味多了。   顾予离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他现在的变化,更不知道这变化跟自己有没有什么关系,但他开始明确的意识到,这辈子毕竟是不一样的。   在某些事情无法回避的情况下,另一些事情发生了改变。   是好是坏他不知道,但,他不害怕。   忘记在哪里看到的,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最糟糕的情况自己都经历过了,最坏也不过是那样。   最重要的是,上辈子他的遭遇虽然算不得好,或者说根本是个悲剧,但燕寒冬一样为此付出了生命。   可以说,燕寒冬的死,给了顾予离无尽的信心,让他相信,那些曾经的痛苦,经受的并不只是他一人。让他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心底某些地方,还能笃定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   因为如果自己痛了,他也一样。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自己一举一都可以影响别人,在顾予离的人生之中,这是从未有过的体会。   或者说,只有年幼时留下的单薄记忆之中有过这样的体验。那时他还以为自己是王秀云亲生的孩子,虽然没有父亲,却享尽了所有母亲给予的温柔怜爱。   可惜好时光太短。十岁那年刘文宣说出真相后,他就知道,这份母爱本不是他的,名不正言不顺,而他本该有的父爱,却已经不能再享有了。   从那时起他早熟起来,尽力拉开自己跟所有人的关系,将自己独立出来,包裹上厚厚的壳子,不要任何人的关心,也不去关心别人。   他以为那么多年,自己早就已经铁石心肠,然而终究还是有人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和解好吗      王秀云是个例外。她对顾予离二十年如一日的疼爱,甚至超过她自己亲生的两个孩子。   但这份关爱顾予离受之有愧,所以他回到刘家,就慢慢减少了跟顾家的往来,疏远了这份爱。他知道这样会伤害王秀云,也因此他对她愧疚不已,但凡她有要求,都不会拒绝。   但王秀云终究还是死了。   如今,燕寒冬再次让他体会到了这种被人放在心上,自己的事情重于一切的感觉。   从本心来说,顾予离其实是个很心软的人,可惜他所生活的环境,并不允许他将这心软露出来。所以他用冷淡的外表伪装自己,然而实际上,他人一点点的好,他都铭记于心。反而是别人的坏,他总也记不住要去恨。   能恨燕寒冬到这个地步,其实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件奇迹了。   但其实转过来想想,对燕寒冬来说,自己恐怕也是个很难界定的人。   他们彼此伤害,又紧紧纠缠,穿插在对方的生命里,这痕迹太深太痛,他不是没想过要忘记,只是无论如何忘不掉。   就像是天意。   而燕寒冬的永不放弃,既令顾予离觉得羡慕,因为他自己永不可能有这种坚持的决心,一旦事不可为,就会立刻放弃;又让顾予离感觉到一种奇妙的安心。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放弃,也许……真的可能会坚持一辈子。   爱也好恨也好,想到有个人的生命会跟自己纠结在一起一辈子,他的眼中唯有自己一人,对顾予离来说,其实是一种十分心动的感觉。   若非是这样,上辈子他恐怕也不可能真的在顾予离身边停留十年,最好的青春年华,却全都被这个人占据。   顾予离忽然开口,“燕寒冬,我们和解吧。”   燕寒冬其实早就已经醒了,只是察觉到顾予离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的脸上,所以才装睡。   此刻听到他这句话,终于没能完美的控制住自己的呼吸,稍微急促了几分,便露出了破绽。   他无奈的睁开眼,看了顾予离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醒了?”   所以才故意说这样的话,要让他自己出丑。   顾予离的眼神安静而明亮,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竟然就让燕寒冬生出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忐忑。   他在自己面前,实在是难得有这样乖巧柔顺的时候,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打破了这个状态,让两人的关系又回到原来那个样子。   生疏而客气,就像是彼此之间完全没有关系。   顾予离只看着他,不说话。燕寒冬踌躇片刻,终于问到了那个他急切的想要知道,却又近乡情怯不敢去触碰的问题,“你刚刚说和好,是真的?”   虽然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什么时候有了矛盾,需要和解。但他知道,顾予离心中是有心结的。   此刻他能自己将这句话说出口,大约就是真的想要将那些事情放下了。   ——虽然依旧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关系,但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一大步了。   顾予离将他推开,一言不发的坐起身,就要下床去。   燕寒冬心头一慌,下意识的伸手将人拉住,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等动作做完了他自己猜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心中不免又是一片慌乱,生怕顾予离会因为自己的唐突而生气。然而要他就这么放开,燕寒冬又觉得不甘心。   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脑子一抽,就脱口道,“你说了我就当真了。顾予离,其实你不喜欢我也没什么关系,就恨我好了,等着我来赔罪,来补偿你。你只要等着就好。”   “我去洗漱。”顾予离答非所问的道。   燕寒冬下意识的松了手,看着顾予离走出门去,才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顾予离虽然没有回答,其实是等于默认了。   一瞬间,巨大的快乐在他的胸口炸开,激烈得他一时间几乎承受不住,整个人都微微眩晕起来。   燕寒冬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傻笑。   其实他的个性比之顾予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不过顾予离的冷清是放在面上的,谁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离我远一点】的意思。   但燕寒冬不同,或许是因为身为一个公司的负责人,需要跟人打交道的场合很多的缘故,他早早就学会了如何去掩饰自己的冷淡疏离,让人察觉不出来。   但实际上他整个人还是稍嫌严肃,也几乎很少会笑,所以身边也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   但是这一刻,什么冷淡疏离,什么高贵冷艳,全都被他抛诸脑后了,他只想要用最真实的表情,将内心的情绪宣泄出来。   等他回过神来时,才终于想起顾予离的腿受了伤,连忙跳下床,跑过去,站在卫生间门口问道,“阿离,你的腿怎么样了?”   顾予离正在刷牙,闻言微微一怔。对面镜子里叨着牙刷的青年也跟着一怔,满嘴泡沫的样子,难得的出现几分呆愣的傻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动了动。   其实还有些疼,不过他抿抿唇,吐掉嘴巴里的泡沫,含糊不清的道,“没事了。”   燕寒冬松了一口气,然后自己去了另一个卫生间洗漱。顾予离现在辞职了,不用去上班,他可不行。身为万晟的执行总裁,他就算不说日理万机,也是很忙的。能够不断腾出时间来处理顾予离的事情,已经是忙里偷闲,将工作压缩压缩再压缩的缘故了。   但经此一事,燕寒冬也终于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太忙了。   这是在顾予离出现之前,他从未有过的念头。   他为人非常自律,就像侯文烨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评价过的那样,其实是有几分无趣的,工作几乎是他生活中唯一可以做的事情,所以也从不觉得在上面花的时间会多。反正除此之外,似乎也无事可做。   但现在不同了。虽然说顾予离看起来是挺乖巧的模样,但实际上惹事的能力一流,他觉得自己不将时间腾出来的话,恐怕有事的时候会力所难及。   再说,顾予离虽然是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几分软化,但实际上两人的关系却没有什么进展。要是继续这么早出晚归的工作的话,那么两人哪有时间相处?   回头就让人去招聘几个助理进来,洗漱的几分钟里,燕寒冬做出这样的决定。   然后他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从前读古书,听到君王们一朝美人在侧,就连早朝都忘记了,他心里还觉得夸张,又想着毕竟是昏君,那些雄图大略的帝王并不会如此。   但临到自己的时候,他才发现,美人对他还没什么好脸色,他就已经不想早朝了。   ——即便没有好脸色,能看看坏脸色,也是好的。   这个笑正好被洗漱结束的顾予离看到,他不由微微一愣。   这似乎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燕寒冬笑。在这之前,他心中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燕寒冬笑或者不笑,对他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差别。   然而这一刻,看到他的笑容,顾予离心头一动,忽然之间就有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原来他也有这样的神态和表情。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燕寒冬的家世,如今他没有听过,但上辈子,那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即便是不想知道,但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   说起来,燕寒冬的处境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他幼年丧母,在他几岁的时候,父亲就再娶了。——豪门本来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他父亲跟母亲是联姻,本来没什么感情,对他这个儿子虽然看重,但年富力强,总不会因此就放弃另娶。   倒是继母手段高超,虽然一样是商业联姻,但偏偏就有本事,不说将燕平远捏在手心,但是至少他对这个继妻是非常满意的。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燕寒冬那时还小,自然受了不少委屈。   好在他不是个息事宁人的性子,生生忍耐着,找了个最好的机会,当着燕家一大家子的面,揭开了那个继母的真面目。   继母没有自己的孩子,本来就根基不稳,燕寒冬这个正牌继承人受了欺负,燕家自然要主持公道。于是燕平远与继妻协议离婚。   之后燕平远倒是试图将心思多几分放在儿子身上,可惜隔阂已生,再说燕寒冬年纪渐长,逐渐叛逆起来,根本不愿接受父亲的示好,渐渐燕平远的心思也就淡了。   加上他本来就多情风流,在女色上从没有放开过,淡了心思之后,又陆续有过几个女人,但都没有结婚。直到遇到了舒白桦的母亲蒋碧霞。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有些想笑      也不知道蒋碧霞是哪里迷住了燕平远,这个游戏风尘数十年的男人忽然收了心,把人带回家给儿子看,并且认真的表示要跟她结婚。   那时燕寒冬已经上了高中,渐渐懂事,直到对父亲的事情管不了,也就默认了。   反正他都那么大了,就是继母再生,将来想要万晟,也是不大可能的。这样一来,相互之间反而平安无事,一直到如今,甚至现在,只要燕平远或是蒋碧霞打电话来,他就回家去吃顿饭。   但也仅只如此了。   曾经缺失的那些爱,就算要补也补不回来了,何况似乎也没有什么人觉得燕寒冬需要补偿。   所以他明面上有家,实际上比自己这个没有家的人,还要可怜。   至少自己曾得到过王秀云真心实意并全心全意的疼爱,可燕寒冬,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   这样说来,燕寒冬其实比自己强多了。   顾予离自己,说是不介意,但这些事情对他的影响其实很大,所以这么多年依旧无法释怀,仿佛被这件事困住了。   反观燕寒冬,他心里怎么想顾予离不知道,但至少看起来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他依旧优秀,将万晟打理得井井有条,同龄人几乎望尘莫及。而顾予离认识他多年,也从没见过他因此而抱怨。   至少表面上如此。   然而实际上,顾予离不相信燕寒冬心中当真一点儿芥蒂都没有,不然这么多年,他不会自己一人在外面独居,只有燕平远或是蒋碧霞打电话来,才会回去一趟。   他不过是隐藏得比较深罢了。把那些他不欲让人知道的情绪全都藏起来,只给别人看自己强大的一面,久而久之,许多人都忘记了他身后那些令人难堪的故事,而只将视线聚集在他身上。   对于万晟的当家人来说,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而燕寒冬做得出乎意料的好。   只是在没有人的时候,他是否也会体会到那种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呢?   顾予离以前不知道,但是此刻,他明白了,是有的。   燕寒冬毕竟也只是人,不是神,他会哭会笑,当然也会有压力。而此刻,他讲本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来的情绪,摊开在了自己面前。   有一瞬间,顾予离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种狠意。   他想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在燕寒冬露给自己看的软弱之上用力扎一刀,是否变能看到他痛得难以承受的模样?   这冲动来得又急又烈,有一刻顾予离几乎以为自己要付诸行动了。   但他终究没有。   说不上是为了燕寒冬也有这样难得坦诚的情绪,还是因为他这份坦诚是在自己表露于面前,这个念头来得快去得更快,霎时之间便消失无踪了。   顾予离垂下眼,若无其事的继续走回来,问燕寒冬,“你还不走?”   燕寒冬愣了一下,才说,“哦,今天请假。”   这话说得太快也太奇怪了,顾予离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然后眉微微蹙了起来。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让燕寒冬心里七上八下了好一会儿,勉强解释道,“你身体还没好,我在家也能照看一下。”   “不用。”顾予离淡淡的说着,转身进了厨房。   他从前就没怎么顾虑过燕寒冬的感受,此刻更不会客气。一旦心中存着的反抗的念头消失,接受了如今的处境之后,立刻就将心态调整了过来,仿佛他们已经住在一起很久了,完全没有半点不适应。   他熬了粥,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燕寒冬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顾予离在沙发上坐下来,片刻后才意识到,这样忽然闲下来,他几乎无事可做。   他想了一会儿,起身回到卧室。燕寒冬神通广大,已经将他的行李都搬过来了,他拿出自己的画板,慢慢地翻看。   做设计其实跟画画有很多的异曲同工之处。尤其是翻看自己花费心血画下来的东西时,那种满足感都是一样的。   上辈子漫长的时间中,顾予离不能出去工作,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于是就将画画发展成了自己的爱好,不然的话,漫漫长日,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打发。   这辈子,燕寒冬还没提这个问题,但顾予离已经预料到,或许迟早有天,他们会因为这个问题而起争执。   ——燕寒冬其实是个非常霸道的人,掌控欲和占有欲都很强,现在暂时的妥协,恐怕还是出于心中的不安,毕竟他跟顾予离之间的关系,目前还不算好。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一天他会忍不住的。   顾予离说不好这算不算是一种妥协,反正先做好准备,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他不想再跟燕寒冬为这些事情争吵了。——那些经历有一次就可以了,他希望这一辈子,一切都是平平顺顺的。   等他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时,鼻端闻到了一种焦糊的味道。顾予离悚然一惊,连忙冲进厨房。   他刚刚开了小火熬粥,结果看到图纸之后,就将这件事给抛到脑后了。此刻那一锅粥已经完全焦糊,散发出难闻的味道。也许是因为锅底已经烧干,电磁炉发出“滴滴”的声音,已经停止了工作,避免了一场火灾。   顾予离松了一口气,将锅拿下来,放在水龙头下反复冲刷。然而不管他怎么用力,锅底因为烧糊而导致的变色都无法洗去。   那么大块地方,燕寒冬回来一定会发现的,顾予离淡淡的想。   然后他若无其事的将锅洗净,盖好盖子放进柜子里,又将厨房重新收拾整理了一遍,所有东西都放在原来的地方,假装自己从没进来过,没有碰过里面的任何东西。   虽然说燕寒冬其实亲眼看着自己进了厨房来着。   实际上,燕寒冬回来之后,根本不需要查看,就知道顾予离到底做了什么。   因为顾予离忘记了开窗户,让屋里的气味散去,所以他一进门,就闻到了淡淡的焦糊的气息。而顾予离此刻窝在沙发里,安静的看电视,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燕寒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想笑。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开了一个新的脑洞,已经开放文案了。喜欢的话可以戳一下收藏哦~   末世重生之空间它总不在线   唐非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1-27 03:58:50   O(∩_∩)O谢谢。   ☆、你也住在这里      他在门口站的时间有些长,顾予离回过头来。   “你吃饭了吗?”他下意识的问出口。   顾予离迟疑了一下。其实这个动作非常细微,但燕寒冬看得仔细,所以也就发现了。   不过,在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过分之前,就见顾予离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点了点头。   燕寒冬心头忽然冒出了几分恶劣的冲动,他故意问道,“吃的什么?”   不过,实际上他也真的有些担心,不然也不会大中午的,不在公司呆着,大老远跑回来,就是怕顾予离不注意吃饭。   顾予离眨了眨眼,斩钉截铁的回答,“外卖。”   燕寒冬:“……”   他第一次发现,面对顾予离的时候,自己还会出现这样的心情。笑意已经涌到了喉咙里,但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了下去。   要是自己真的笑出来的话,恐怕顾予离脸色会非常难看。   他“哦”了一声,一边进屋一边道,“我还没吃呢。”   顾予离从茶几上摸了两张外卖的卡递给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有一家的鸡腿饭味道不错,你可以试试看。”   燕寒冬将卡片接过来看了看,心中越发好笑。顾予离的准备工作做得还挺到位的,要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着少许味道,还真是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而按照这个气味的浓度来说,要是自己中午不回来,下午就真的什么都发现不了了。   燕寒冬的神色柔和下来,将卡片重新放在茶几上,认真的跟顾予离商量,“阿离,我想请个家政,你觉得怎么样?”   顾予离不会做饭,这一点倒是并未令燕寒冬觉得奇怪。   其实说起来,顾予离本人虽然出身不高,但却意外的娇养出了一副自尊又敏感的灵魂,和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看就生活不能自理的身体。   一开始跟着王秀云时,她疼他如珠如宝,自然不会让他做这些事,后来去了刘家,姜文英非常会做人,为了不给别人找到诟病的地方,也几乎不让他做这些事。   等到离开刘家,虽然是一个人住,但一直都在外面吃,也根本不用做这些。   他所承受的痛苦,大部分来自于精神,物质上反而没有受到过什么苛待。   不过就算他会,燕寒冬也不愿意让顾予离整天去做这些事情,最后连意志都消磨掉。毕竟顾予离现在的状况,本来就是很有些什么都不在乎的随意,他希望顾予离能去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样,他的心神才会被牵扯着,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所以,请家政的事情,本来就是要提上日程的。   只不过他私心里,又希望能够跟顾予离多一点独处的时间,不要被任何人打扰。再说也拿不准顾予离本人的想法。——不是愿不愿请家政,而是愿不愿跟自己住在一起。   但看今天的情形,这个问题必须要立刻解决了,不然哪天自己出门上班,顾予离把厨房烧掉就糟糕了。   顾予离有些惊讶,燕寒冬居然会提出这个事情。   上辈子他跟燕寒冬一起住了十年,燕寒冬都没让别人去过他们住的别墅。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本人一手包办,甚至能做得一手好菜。   所以现在听到他跟之前完全不同的打算,不由得他不诧异。   不过仔细想想,上辈子自己一直在反抗,想逃走,燕寒冬会那么防备,也在情理之中。而现在,他们的关系则要缓和许多。   实际上现在燕寒冬还没表示过对他有那种意思,两人更没有身体关系,燕寒冬这种态度,也是正常的。   就像上辈子他们酒后乱性之前,他和燕寒冬也可以称得上是朋友。   想到这里顾予离有些烦躁。   他问燕寒冬,“你也要住在这里?”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燕寒冬本来是没有抱什么期待的,之前将顾予离安置在这里,他就想离开。他在市中心另有住处,当初买下这套房子,也是因为顾予离。所以实际上他并不是非要住在这里。   但昨日顾予离的态度忽然缓和了下来,他心里自然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曾经打算住在别处的念头,也被他抛诸脑后了。   现在听到顾予离这么一说,燕寒冬僵了一下,讪讪的道,“这里离公司近。”   不过他也算是明白了顾予离的态度,在沙发上坐下,解释道,“请一个钟点工,我们不在的时候过来打扫一下,做好饭菜,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的。”   他不知道顾予离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不愿意有别人来,但他比顾予离更加不希望有人打扰他们。   见顾予离不说话,又解释道,“一直吃外卖,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对身体也不好。在家里做饭是非常必要的。”   “你不会做饭?”顾予离眼睛盯着电视,漫不经心的问。   就这么一个随意的问题,燕寒冬显示愣了一下,然后就如同打了一剂强心针一般,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顾予离问这句话,潜在的意思,不就是说,他也住在这里,也会做饭,所以不用请家政吗?这样一来,等于是默认了自己住在这里这件事。   燕寒冬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在意顾予离的语气冷淡,连连道,“我会做一点家常菜,以后的饭菜就我来做吧!”   反正他之前也想过,日后要多招两个助手,把大部分的工作移交出去,既然如此,想必腾出一点时间来做饭,是没有问题的。   再说,想到将来可以跟顾予离同处一个屋檐下,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他,每天都能让他吃到自己做的饭菜,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居然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顾予离有些惊讶,更多的是高兴,一种类似于“算你识相”的想法。   他不愿意请家政,是因为不想让别的人知道自己的事情。   对顾予离来说,两个男人生活在一起,本来就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情。虽然目前来说他们其实没什么关系,但顾予离自尊心很强,不愿意有任何被人指指点点的可能。   而且因为以前的经历,他在外人面前,总是很难放得开自己。   他跟燕寒冬,别管怎么说,至少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勉强不会觉得尴尬,更能放得开。   再说,折腾燕寒冬的时候,他总能够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就像是在报复当初那个燕寒冬一样。   毕竟他也知道,燕寒冬现在还什么都没做过,自己无法责怪他,既然这样,这般无伤大雅的折腾一下,发泄发泄自己心头的不快,反而是个比较好的解决办法。   “你不是还没吃饭吗?”顾予离终于斜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这是暗示他去做饭,燕寒冬看了看手机,笑着起身,“对。时间不早了,今天就煮个面吧,你要吗?”   “要。”   燕寒冬没问他明明吃过了为什么还要吃面,识相的进厨房去了。   四处检查了一遍,果然看不出被人动过的痕迹,顾予离在这方面倒真是够小心的。   不过,他拿出汤锅之后,看到锅底一大片发黑的地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   对要强的顾予离来说,煮饭的结果是这样,恐怕非常没面子,也难怪他拼命掩盖了。   燕寒冬很快的下好了面条,用碗盛出来,端到客厅,将其中一碗交给顾予离,“先随便垫垫,晚上我卖菜回来做大餐。”   说这话的时候,燕寒冬是有些心虚的。   他会做饭是没错,但其实只会做有限的几道家常菜,毕竟需要自己动手的时候很少。至于上辈子,他也是为了讨好顾予离,才在做饭上面下了苦功夫,这才让顾予离误以为他的厨艺非常高超。   但不管怎么说,比起顾予离来说,都要好得多,是吧?   顾予离端着面碗,观察了一会儿燕寒冬,听到他说的话,才慢腾腾的问道,“你刚刚煮面没遇到什么问题吧?”   这问的。要不是自己看到了锅底,还以为他是怕自己煮不好面呢,实际上不过是想问自己是不是发现了他的问题吧。   他想了想,笑道,“没事啊,一切正常。”   顾予离哼了一声,埋头吃面。   燕寒冬才拿起筷子,手机忽然响了,他拿起来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电话是蒋碧霞打来的,让他晚上回家吃饭。燕寒冬下意识的看了顾予离一眼,他正低着头吃面,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边的情形。   他轻轻出了一口气,半晌才道,“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一时沉默,不知道该怎么跟顾予离说这件事。结果顾予离误解了,“公司有事?那你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心里清楚      燕寒冬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   他今天五点准时下班,绕道超市买了菜,回去给顾予离做了菜,陪他吃过了之后,才开车回来的。   反正每次回来吃饭,实际上也总是吃不到什么。毕竟他只要出现在这个家里,气氛往往都会带着几分尴尬,就着这种气氛吃东西,燕寒冬都怕自己消化不良。   实际上,他挺不理解燕平远和蒋碧霞隔一段时间就要叫他回去吃顿饭的做法,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不见面就相安无事了,偏偏要这么来回折腾。   不过,自己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每次接到电话,也都要回来。   进了屋,他就看到了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舒白桦坐在沙发上,冷着一张脸,想必也觉得到这里来吃饭十分难受。   他在舒白桦对面坐下,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次见面,总觉得舒白桦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真要他说的话,反而说不清楚。大概就是,从前舒白桦几乎不会主动到家里来吃饭,每次都会找借口推掉。所以有时候燕平远才会让他去叫舒白桦,他的话,舒白桦反而比较会听。   但现在,舒白桦突然从国外回来了不说,而且破天荒的不需要一催再催,就主动过来了,怎么不让他惊讶?   回答燕寒冬的是蒋碧霞,她端了果盘过来,放在两个人面前,“白桦今天才回来,他打电话来,说是下了飞机,我就让他过来吃饭了。这孩子也真是的,既然要回来,再怎么不打个电话,让人去接呢?还从机场打车过来。”   后面这句话是对舒白桦说的,言语间听起来像是责怪,但其实透着亲热。   蒋碧霞跟自己从来不会这么说话。两个人彼此都客客气气的,反而像是面对不熟悉的陌生人一般。   不过,燕寒冬当然也不会需要跟蒋碧霞的关系像舒白桦这样。他已经二十多岁了,又不是小孩子,更不会就因此想不开。   不过同时,他大概也明白了蒋碧霞叫自己回来吃饭的目的,大概就是舒白桦回来了,让他们来联络一下感情吧。   不能说她这么做没用。   因为相比于跟家长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或许是出于一种感同身受同病相怜的想法,所以燕寒冬跟舒白桦之间的关系,反而会更好一些。   当然这种好也十分有限,但是至少对方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他不会坐视。   所以他看向舒白桦,“不是说出国去学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对了,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   舒白桦本人对其他的都没兴趣,就沉迷于网络游戏,还是在燕寒冬的支持之下,得到了蒋碧霞的谅解,出国去学习这方面的东西。毕竟在这方面,国外的确发展得比国内要快很多。   不过他才去了将将一年的时间,这么快就回来,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燕寒冬不屑于掩饰,当初自己送舒白桦出国,未尝没有一点儿想要将这个人从顾予离身边隔离开的意思。   ——当然,当时他还自认为对顾予离十分厌恶,所以当时这么做,反而是更多的为了舒白桦。   到现在,或许只能说是歪打正着。   但既然已经是这个结果了,他当然也不希望舒白桦回来之后会生出什么变故。今天看顾予离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舒白桦回来了,要是摘掉,也不知是不是会生出别的心思来。   ——本质上,燕寒冬跟顾予离所知道的那个没什么不同,都是用尽一切手段想把人留住。   只不过,现在的燕寒冬还没有用处那些让顾予离无法接受的手段,而他所做的事情,更是完全不为顾予离所知。   之所以会如此,还是因为他心中的顾忌太多。   一方面顾予离跟他的关系才刚刚缓和,他很怕顾予离知道了这些事,跟自己离心。另一方面,曾经做过的那个梦,被顾予离证明是真正发生过的事。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最后的结果,燕寒冬不能接受。   这样一来,在想要做点儿什么的时候,他不免就要多想几分。   很多事情做起来是需要一点儿“一鼓作气”的勇气的,一旦这股气断掉了,后面未必能够接得上。   也是因为如此,燕寒冬如今的手段算得上缓和。   但照这样发展下去,将来有一天,他未必不会再做出那些事情来。   好在如今,就算是燕寒冬本人,都并不觉得他将来会有如此疯狂的一天,所以问起舒白桦的打算,完全只是未雨绸缪。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舒白桦回来了,肯定会跟顾予离联络,两方面都了解一下,说不定就能拼凑出他们在一起做的事情,这样他也可以放心一些。   也许是因为这是在燕家的缘故,舒白桦的脊背始终是紧绷着的,听到燕寒冬的问话,他立刻道,“该学习的东西都学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实践,这个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做,索性就回来了。”   燕寒冬想了想,认真的分析道,“回来也不错。虽然在国外也可以实践,不过在这方面,国内外毕竟有些不同之处,你是去学习他们的先进理念,但是要是受到的影响太大了,反而不好。”   “我也这么想。”舒白桦听到燕寒冬的话,眼神微亮,终于不再那么严肃紧张,开始说起自己的计划,“我打算联络几个以前的朋友,成立自己的公司,推出自己的游戏,在这个过程中慢慢积累经验。”   “现在这一行正是高速发展的时候,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成功。”   听了舒白桦的打算,燕寒冬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个想法固然不错,但前期投入太大了。你们还什么成果都没有,就开公司,靠什么来支撑公司的运作?”   他身为一家大公司的掌管者,提出来的意见自然是一针见血,舒白桦听了,脸色也不是很好,但还是认真求教起来。   厨房里,蒋碧霞正跟阿姨交代要做什么菜,听到客厅里的声音,伸出头看了看,不由欣慰的笑了。   两个孩子能相处得好,对他们来说,就已经很高兴了。   这么想着,她上了楼,将这一幕告诉了书房里的燕平远。   燕平远就下了楼,跟两人就这个问题讨论了起来。   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让舒白桦先不要着急,最好是设计出一个游戏,有了收入之后,再考虑公司的事情。   不过他的游戏,可以试着去拉一下赞助,这样一来,就不用自己花钱了。毕竟前期游戏投入市场之前,是没有收入的,什么都要自己支付的话,压力肯定很大。   舒白桦要做事,燕平远和燕寒冬都很乐意支持他,但舒白桦肯定不会要他们的钱,所以也只能做出这样的建议了。   因为这件事,晚饭的时候,气氛倒是比往常轻松了许多。燕寒冬虽然没吃饭,但还是跟燕平远和舒白桦喝了几杯。   饭后,燕寒冬惦记着顾予离,就打算离开。   然而燕平远沉着脸,将人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爸,有什么事?”见燕平远的脸色不好,燕寒冬心里也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不过他心里也并不十分担心,毕竟燕平远自从将公司交给自己,就很少插手了。   燕平远脸色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寒冬,我听公司里有人说,你最近的工作都非常敷衍,很多事情也不像以前那么亲力亲为,是怎么回事?”   “爸不是一直说,做老板的只要提纲挈领就可以,很多事情放手让下面的人去做,有时候效果反而更好吗?我这么做难道不对?”燕寒冬毫不在意的道。   燕平远皱眉,“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寒冬,你以前不是这个性子。这件事我说了不止一次,但你一直当成耳旁风,怎么现在这么听话了?”   “爸!”燕寒冬听了这几句话,一惊明白了燕平远是在公司里听到了一些风声,所以来自己这里旁敲侧击的打听,所以也不绕弯子,直接说,“虽然很多人都说我是工作狂,但我也有想休息的时候。我之所以放权,就是因为这个。”   顿了顿,他继续道,“再说,能让下面的人得到更多的锻炼,难道不好?万晟是一个成熟的公司,有自己的一套运行系统,我以后也会逐步放手,不回去影响它的自我运转。我认为这没什么问题。”   他最后一句话,等于是要强硬的结束这个话题。说完之后,他就站了起来,“父亲当初将万晟交给我,不就是相信我的能力吗?”   燕平远冷哼了一声,见燕寒冬已经往外走了,知道曲折迂回没用,索性直接说,“到底是因为你说的这些,还是因为你藏起来的那个男孩子,你自己心里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燕总从来不是好人啊╮(╯_╰)╭   ☆、你也该有分寸      “爸!”燕寒冬猛然回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燕平远。   然而燕平远没有被他的这个样子吓住。   自家儿子是什么样的,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燕寒冬做出这幅愤怒的样子,不过是为了掩饰他真正的情绪变化。然而……燕平远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颤抖。   他心里一沉。难道那个男孩子,对自家儿子的影响,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在燕平远这个位置,这些事不能说不知道,他们这个圈子里,为了好玩新鲜,玩这个的人也不是没有,就是有些跟他年纪一般大的,还会去包养男明星男歌星呢。   但玩玩跟认真是不一样的,这一点,燕平远非常清楚。   自家儿子一向不让人操心,即便二十□□岁还不结婚,燕平远也从来没有担心过。因为燕寒冬是个工作重于一切的人,他一心扑在事业上,没有精力去谈恋爱,暂时不想结婚,都可以理解。   再说,社会是发展的,现在三十岁结婚也不算晚,尤其是男人,年纪越大,魅力越大,何况自家儿子这么优秀。燕平远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他没想到,所谓的工作重于一切,没有精力恋爱,也不过是因为没有碰到那个人。   现在,他原本踌躇满志的儿子跟他说,要逐渐放手公司事务,让下面的人去做,让公司按照它自己的系统去运行,而他腾出来的那些精力,却是为了要去陪一个男人!   就算是想骗自己说燕寒冬只是玩玩都不行了。   燕平远看着自家儿子,眉头皱了起来,然而语气却越发和缓,“寒冬,这件事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他了解自家儿子,这个时候若是斥责和教训,只会把他推得更远,让父子关系更加僵硬,对于问题的解决没有任何用处。也许在心底深处,燕平远还是倾向于自家儿子不过是被迷惑了,迟早都会幡然醒悟。   燕寒冬也明白,燕平远什么都知道了,今天叫自己回来,是为了兴师问罪。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误。如果是从前的话,面对这个情形,燕寒冬或许早就摔门走了。   然而自从跟顾予离再次重逢,尤其是做了那个梦之后,他已经逐渐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承担着的责任,并不允许自己意气用事。哪怕只是为了顾予离,这个时候,也不能跟燕平远闹翻。   否则,到时候面对燕平远的怒气的,就是顾予离了。   所以他也慢慢冷静下来,重新坐在燕平远对面,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爸,你的事情我从来没有管过,我的事情,我也希望你让我自己做主。”   燕平远眼中闪过一抹悲哀。   他年轻的时候犯了错,这让他在面对自家儿子的时候,总是有些底气不足。在燕寒冬漫长的成长时代,他没有给过他什么应有的引导,甚至几乎是有些忽略这个孩子的。等他意识到这一点,回过头来想要关心他时,燕寒冬已经长大了。   他们父子之间的嫌隙,也永远都补不回来了。   所以对于燕寒冬的事,燕平远一向很少过问。将万晟交给燕寒冬,而他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时候,燕平远更是放下心来。   他自觉自己对儿子没什么资格去管,但幸好这个儿子格外省心。   如果早知道这份省心不过是为了此刻做铺垫的话,他宁可燕寒冬小时候多闹腾些。   最后,他还是用商量的口吻道,“爸爸要说什么,你心里很明白。这种事我们家是不能接受的,你应该也清楚。如果只是玩玩,随你怎样都可以,但年纪到了,就要回来结婚。还有公司的事情,也不能荒废。你能答应吗?”   燕寒冬动了动唇。   他当然不能答应这么荒谬的事情。燕平远没有看错,他是个专注而又自律的人,在他意识到自己对顾予离的感情之后,就没有想过婚姻的问题了。   但这话不能对燕平远说。   尤其是,现在他跟顾予离之间的关系,还一点都不牢固,说是朋友都十分勉强,如果燕平远用强,将顾予离从自己身边弄走,十有□□会成功,甚至能够得到顾予离的配合。   与其硬碰硬,不如暂时答应下来,趁这段没人插手的时机培养感情。   至于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   所以,片刻后,他低声道,“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绝不会以任何方式来插手我的生活。”   他紧盯着燕平远,要他答应这个条件。   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做的却是另一套,这样的阳奉阴违,燕寒冬见得多了——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打算的。但他不会允许燕平远也这么做: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去骚扰顾予离。   燕平远瞪着自己的儿子,冷哼道,“我希望你不管做了什么,心里心里是有分寸的。你记住自己的话,我当然什么都不会做!滚吧!”   从书房里出来,舒白桦就站在二楼楼梯口的地方看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燕平远的声音不大不小,舒白桦站在这里,肯定多少听到了一点。   然而燕寒冬只是淡淡道,“没什么。我先走了。”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舒白桦提自己跟顾予离的事。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顾予离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是顾予离不在意,自己当然可以随便说。但之前他连钟点工都无法接受,燕寒冬隐约也察觉出了其中的原因。   要是让顾予离的朋友知道了他们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发飙。   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燕寒冬原本以为顾予离已经睡了,然而进了门才发现,客厅里的电视还开着,顾予离窝在沙发上,对面电视发出的蓝光映在他脸上,显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宁静。   燕寒冬踌躇了一下,伸手将客厅的等打开。光明洒下来的时候,他注意到顾予离微微瑟缩了一下。   他走到顾予离身边坐下,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舒白桦回来了。”   他以为顾予离会高兴。以他的性子,不见得会欣喜若狂,但怎么也该喜形于色才对,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然而顾予离脸上的神色却依旧淡淡的,只回了他两个字,“是吗?”   “你知道了?”燕寒冬只能这么猜测。   顾予离摇摇头,起身回了房间。   燕寒冬几乎是立刻感觉到了一种挫败。他原本以为,自己和顾予离之间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至少可以跟普通朋友那样正常的对话,然而现在,顾予离用行动告诉他,那不过是他自己多想了。   想到燕平远的话,燕寒冬心中更是乱作一团。   燕平远知道他的性子,答应过他的事情,应该不会对顾予离做什么,但这件事不可能只有他知道,他不动手,不代表别人也会老实。   要知道燕家是个大家族,在一旁虎视眈眈盯着他,想要找出他错处的人不知凡几。   偏偏顾予离还是这个态度,让他连坦白现在所面对的情形都不敢,生怕会将人给吓跑了。   ——就是当真爱的死去活来的小情侣,也未必能抵得住这种压力,何况他跟顾予离之间的关系?燕寒冬苦笑了一声。   ……   第二天顾予离起床的时候,燕寒冬已经去公司了。   他倒是想留下来跟顾予离在一起,奈何自己的心思才冒出来一点儿,燕平远那边的敲打就来了,这让燕寒冬格外警觉。   因为燕平远平时很少管他的事情,所以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都被他看在眼里。   要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恐怕他永远也不会发现。   这让燕寒冬猛然生出几分危机感。毕竟自己的一切都被别人控制着的感觉,并不怎么好。   这么想着,他对自己面对顾予离时紧迫盯人的策略也有了几分迟疑,毕竟他不喜欢被人掌控,顾予离难道就会喜欢吗?   不,顾予离只会比他更加的叛逆,更加的讨厌被束缚的感觉。   意识到这一点,也让燕寒冬暂时不敢有什么多余的举动。趁着这个机会,正好把公司清理一下也好。   事关顾予离,燕寒冬一直都很谨慎,知道的人只有寥寥几个,而且知道的都非常有限。   就算如此,燕平远还是知道了一切,让他怎么不警惕?   ——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将他的事情全都上报给燕平远,未免太不将他这个总裁放在眼里了。这样的人,燕寒冬绝不会留下。   顾予离拉开裤脚,看了看自己的左小腿,上面的淤青看起来仍旧可怖,然而脚踩在地上走动时,除了轻微的不适之外,便没有其他的问题了。他犹豫了一下,拿了钥匙跟钱包出门。   关瑞见到顾予离的时候,简直吓了一大跳,“你怎么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棒打鸳鸯开始了哟【鸳鸯在哪?   ☆、真相并非如此      关瑞说着,就往顾予离身后看去,目的不言自明。   顾予离抿了抿唇,“他没来,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一点事。”   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看顾予离这个样子,关瑞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怪异来。   关瑞跟燕寒冬相识多年,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这样在乎一个人,但他横看竖看,除了长得好点儿,没觉得顾予离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长相这回事,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见过的俊男美女难道还会少了吗?   所以他实在是不明白,燕寒冬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尤其是,他能看得出来,顾予离对燕寒冬是有几分不以为然的。   这样的情况下,顾予离居然会一个人来找自己,看样子还瞒着燕寒冬,怎么不让他惊讶?   按理说,顾予离对自己应该是陌生的,但他的态度并不是这样。就像两人相识多年,就算不是朋友,至少也是认识的人,而且彼此之间有默契的那种关系。   他想了想,问道,“找我什么事?”   顾予离抿着唇,抬眼看他,“我想看看我的病历。”   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是因为知道那些对关瑞来说没用。要说服他,靠的绝不是绕圈子。   关瑞眉头微微一挑,然而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担忧。顾予离一个人来找他,并且直接就要看病历,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不能看?”顾予离微微挑起眼角,认真的看向他。   从那双眼睛里,关瑞明白,他是真的知道了某些事情了。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又是怎么知道的——关瑞相信燕寒冬不会主动将这件事告诉顾予离——但既然人已经找上门,恐怕一定要给个交代才行了。   “你跟我来。”   关瑞带着人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找出顾予离的病历,“他不愿意让你看这个,你知道吧。”   “你听他的?”顾予离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挑衅的看向关瑞。   这个人温和是够温和的,但一旦牵涉到自己的职业范畴,就会变得六亲不认。上辈子顾予离亲眼看到过他因为一个病人的事,在电话里把人骂的狗血淋头。   这样的人,就算有燕寒冬的叮嘱,有些事情还是会去做。   顾予离给出自己的筹码,“我会配合你的治疗。并且不让燕寒冬知道。”   关瑞妥协了,将手中的病历递了过来,并低声道,“是长期处于紧张焦虑的情绪之中,情绪波动过大,压力过大刺激心脏病发。”   顾予离打开了病历,然而他其实并没有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他全副的心神,都放在了关瑞口中说出来的“心脏病”三个字上。   他觉得十分荒谬。   怎么可能是心脏病呢?他一向觉得自己身体很好,就算有些小毛病,但也不至于会到这个程度吧?   至于什么情绪波动,压力过大,就更是无稽之谈。王秀云的事情对他影响是很大,但顾予离觉得自己从始至终都一直保持着平静,怎么可能心脏就被刺激得受不了了呢?   片刻后,他动了动唇,艰难的说出一句话,“这是真的?”   顾予离宁愿这是有人跟自己开玩笑。   关瑞皱了皱眉,似乎对顾予离这样的反应有些担忧,但还是劝慰道,“你放心,你的症状很轻,只要平时小心在意,尤其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就不会有问题。”   至少相较于那些心脏衰竭,到不得不依靠换心才能活下去的人来说,他算是幸运得多。就算心脏负荷比不上普通人,但也只是稍微弱一点,只要不剧烈运动,情绪激动,平时是看不出来的。   顾予离慢慢的回过神来。   他依旧觉得这件事很荒谬。他不能相信的不是自己的身体有问题,而是上辈子接近十年时间,他居然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燕寒冬把这件事隐藏得非常好,并且……顾予离不得不承认,他将自己与世隔绝,不让自己有机会接触到任何刺激源的做法,其实的确是有效的。   至少,除了他们之间寥寥几次的争吵之外,顾予离根本没有跟别人置气,情绪起伏的机会。   而就算是争吵,燕寒冬也控制得很好,从不让两人情绪失控。   ——当时,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做法,才让顾予离逐渐的冷静下来,并且认命。   要是燕寒冬一直是开始时那种疯狂的样子,不顾一切,什么都不考虑,恐怕两人早就同归于尽了。   他慢慢将病历合拢,递给关瑞。从始至终脸色平静,反而让关瑞有些拿不准了,“你没事吧?”   顾予离摇摇头,没有跟他说话的想法,直接起身离开了,干脆利落得让关瑞摸不着头脑。   他犹豫片刻,还是掏出手机,给燕寒冬打了个电话。   ……   从医院出来,顾予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为什么哪怕自己千依百顺,燕寒冬仍旧心有戒备,不肯轻易让自己出门。甚至除了一开始之外,他在那件事情上,也十分的克制,从来不会放纵。   这让顾予离更加疑惑不解。   他想了很久,才勉强得出一个结论:也许,只是因为燕寒冬将自己当做了一个属于他的物品,不许反抗,也不许别人看见。然而实际上,在完全得到这件物品之后,他的兴趣也逐渐消失,当然不会在某些事情上用心。   这个结论就像是一根刺,深深的扎进顾予离心里。   他恨燕寒冬,是因为他明明不爱自己,明明自己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却始终不愿意放自己离开。   但如果真相并非如此呢?   如果燕寒冬最初也最真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保证自己能活下去。   鼻尖一酸,顾予离下意识的仰了仰头,似乎是生怕一不小心,眼泪会滴落下来。   然而眼睛里是干涩的,满心汹涌的涩意,似乎到了眼睛的部位,就被什么东西强行断开,让他的眼睛无论如何做不出此刻应该有的反应——哭泣。   顾予离又咧了咧嘴,却没能笑出来。   哭不得笑不得,就像是他此刻的心情,又酸又涩,还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饱胀感。   这一刻,顾予离忽然很想看到燕寒冬。   这尚且是他首次出现这样的情绪,就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然而这并不会影响他的想法,顾予离很快做出决定,收拾好心情,走到医院门口的街上,伸手拦车。   然而开过来的并不是出租车。   一辆低调的奥迪开过来,停在他面前的位置。   顾予离甚至来不及惊讶,车窗就摇了下来。然后他瞬间就明白了。   只因那车里坐着的人,跟燕寒冬有着太过相似的五官。   “顾先生?”对方一开口,跟燕寒冬之间的区别就立刻露出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跟燕寒冬的冷淡疏离截然不同。看得出来,眼前这个人虽然跟燕寒冬长相相似,但两人的性格和处事方法都完全不一样。   顾予离心中怅然若失。   他见过燕平远,当然是在上辈子。   虽然燕寒冬将他藏得很好,但怎敌得过燕平远这样的老狐狸?所以最终还是让他见到了顾予离。   当时他的态度也跟此刻差不多,看起来温和有礼,但目的却只有一个,让顾予离离他的儿子远些。   “是。”顾予离点头,稍稍低头避开了燕平远的视线,“燕董。”   “上车。”燕平远干脆利落的吩咐。与此同时,后车门被打开。   顾予离上了车,坐在燕平远身边。   两人沉默了片刻,但顾予离知道,燕平远正在打量他,评估他,等他得出自己的结论,就会开门见山了。   即便是跟他儿子有关系的自己,能够得到的时间也绝不会很多。   ——事实上,顾予离怀疑就算是燕寒冬本人,能够从燕平远这里得到的时间也不会很多。虽然他也未必需要。   再这样的安静沉默之中,顾予离心中刚刚还涌动着的那些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最后消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就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你认识我?”车子平缓的向前,稳定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它在移动。不知过了多久,燕平远开口问道。   顾予离淡然的点头,“燕董跟燕总长得很像。”   燕平远笑了起来,显然是对他的这句话非常满意,半晌停下来,又看了他一眼,才说,“是个会说话的,难怪我儿子喜欢。”   顾予离抿着唇不说话。   按理说其实他现在跟燕寒冬没有那种关系,但他自己是知道燕寒冬的心思的。再说,跟燕平远争论这个,也没有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对,就是心脏病辣么狗血!!!   ☆、问这个做什么      “怎么,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燕平远含笑问道,仿佛一个亲切的长辈。   顾予离却丝毫没有被迷惑,仍旧淡淡的,“燕董希望我说什么?”   “表表决心什么的?”燕平远笑着道,“现在的年轻人不都喜欢这些。”   然后他转头看了顾予离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不过,我相信你跟他们不同,是吗?”   “什么不同?”   “现在的年轻人啊,嘴上总是不肯饶人,其实心思活络的很!”燕平远饶有深意的道,“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我儿子,就算他想多玩两年也没关系。”   “燕董怎么知道我心思不活络?”明了了对方话中之意,顾予离只觉得可笑,脸色却依旧没变。   燕平远忽然叹了一口气,“我看到你就知道了。”   “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我相信很多事情,你能掌握住其中的分寸,对吗?”燕平远并没有直接说出他的想法,也没有掏出支票来侮辱人,而是像个知心长辈一样,语气平和的说道。   顾予离反而笑了,“燕董你不觉得,这个时候掏出支票簿比较有说服力吗?”   这句话将燕平远也说得笑了,“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   他说暂时。   是因为他看出来,顾予离对燕寒冬的态度并不热情,面对他的时候,也没有那种心虚和受惊的样子,所以断定两人无法长久。   既然早晚会散掉,他又何必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反而让自己的儿子记恨自己呢?   但顾予离知道,他高估自己了。   他和燕寒冬的关系,在顾予离自己看来,其实是有些畸形的。   他一开始的确想过离开燕寒冬,但他失败了。所以现在抱着的,无非就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说白了,,燕寒冬让他走,他就走,燕寒冬不表态,他就继续留下。   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看来还若即若离,燕寒冬不该对他又这样大的约束力。   但顾予离已经如此决定了。   该有的那些不甘心,都已经在漫长的时光中被磨光了,他现在似乎感受变得非常迟钝,所有的情绪都像是隔了一层,并不能够让他有什么深刻的体会。   所以爱也好恨也好,好像都淡了。   到最后唯一剩下来的,只有习惯。   所以他沉默片刻,开口,“我恐怕会让燕董失望。”所以别寄希望于我会离开他。   燕平远脸上带着几许笑意,并没有解释。在他看来,自己的儿子是很心高气傲的,要是顾予离一直是这个态度的话,迟早他会回头的。   所以他没有把顾予离的话放在心上,还笑着问了一句,“顾先生要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顾予离将手放在车门上,“那我就不打扰燕董了。”   这一出棒打鸳鸯非常乏味,大约是因为双方的态度都太轻松了。   顾予离从奥迪上下来,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记得,上一次气氛可没有这么好。   那时他还太倔强了,带着多少年轻人的意气用事,他对燕平远说,“管好你儿子,自然什么事都没有了。”语气嫌恶而恶心。   哪怕燕平远不希望自家儿子跟一个男人搅在一起,听到他这句话,也觉得难以接受。   毕竟,燕寒冬看起来很认真,但顾予离却完全将这片真心踩在了脚底下。   燕平远一句话都没有说,愤怒的拂袖而去,而后燕寒冬就好几天都没回来。再回别墅的时候,身上带了伤。   他没说,但顾予离也知道那是怎么来的。必定是忤逆父亲,燕平远受不了,所以给揍的。   他们父子达成了怎样的协议,顾予离不知道。燕寒冬事后没有解释过这件事,燕平远也没再来过。   对于那十年漫长的光阴和他跟燕寒冬之间大大小小的争执来说,这件事太小太小,小得顾予离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了。   原来还记得。   下了车,顾予离也提不起再去找燕寒冬的兴致了,在街上游荡了一会儿,小小腿已经隐隐作痛,就找了一家咖啡厅坐着。   中午的时候,燕寒冬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   顾予离这才记起来,燕寒冬说好了负责每天三餐的。他十个责任心很强的人,说过的话绝对不会不作数,肯定是回家做饭,结果发现自己不在了。   他想了想,说,“我在外面,中午不回去了。”   “那你吃的什么?”燕寒冬追问。   顾予离:“……还没吃,我马上就点。”   说完就先招手叫来服务员,当着燕寒冬的面点了吃的。   燕寒冬这才放过了他。顾予离本以为他要说以后如果不在家吃饭,最好提前通知,免得他白跑,但燕寒冬居然没说,很快就挂断电话了。   顾予离不愿意回去,所以就在咖啡厅坐了一整天。等他想起要走的时候,恰好接到了舒白桦的电话。   燕寒冬猜得没错,他之前就知道舒白桦要回来了。   这次舒白桦离开,可以说是得到了顾予离的支持的,所以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络。只不过后来顾家那边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分别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顾予离慢慢减少了联系的次数。   不过舒白桦要回来,仍旧是第一个通知了他。顾予离当时腿还疼着,当然没法去接人。   但现在舒白桦打电话来,让他请接风酒,无论如何都要去。   经过昨天燕寒冬和燕平远父子的挑刺之后,舒白桦今天整理了一下,已经对自己未来的安排有了一个大体的概念,今天找顾予离出来,就是要请他加入的。   顾予离学的是设计,正好他们做游戏,也有很多东西需要设计,所以他就生出了这个念头。   顾予离根本没想过他居然会提出这个,然而心中却不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的。   男人都渴望有自己的事业,对顾予离来说,这种渴望格外的强烈。   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不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不再承认任何人的拖累,那是从小到大所有的情绪累积起来,给他带来的影响,深刻在骨子里。   所以他学习总是拿最优,大学念了最好的,毕业后选的公司也是最好的。   他进了万晟,然而接下来的剧本,就不由他自己决定了。   算起来前世今生,已经浪费了十多年的时间。一事无成那么久,对成功,对拥有自己的事业的渴望,看上去已经平淡,然而实际上却只是藏得更深,等到喷发出来的时候,这冲动连顾予离本人都很惊讶。   最后,千言万语涌到嘴边,他说出来的却只有一个“好”字。   跟自己的朋友一起成立一个公司,从零开始,似乎也不错。   因为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顾予离重新振奋起心情,向舒白桦详细的问了他公司的各种安排,这样一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多,而且两人喝得有点儿多了。   朦胧之中,手机响了起来,顾予离掏出来,“喂。”   因为喝了酒,他的声音褪去了平日的冷淡,带着一种湿润润的感觉,吐字含糊不清,显得柔和了许多。   燕寒冬心里“咚”的一下,嗓子都紧了紧,“你喝酒了?”   “嗯?哦……喝了一点。”顾予离不在意的道。   “在哪。”燕寒冬的声音沉下来。   如果顾予离还清醒的话,会发现此刻燕寒冬的声音,跟燕平远已经十分相近。也许等他上了年纪,也会跟如今的燕平远十分相似。   顾予离报了地址,燕寒冬立刻挂断电话,出门开车。   “谁的电话?”舒白桦凑过来,紧盯着顾予离。   要是清醒的时候,舒白桦绝不敢对着顾予离这么放肆。说来也是一物降一物,舒白桦本人有点儿无法无天的,遇到顾予离,立刻就蔫了。   顾予离眯着眼睛推开人,“问这个做什么?”   舒白桦心中其实是觉得有些奇怪的。因为他跟顾予离一直有联络,根据他所知道的信息,顾予离应该是没有谈恋爱的,然而他刚刚说话的态度,虽然只有一句话,却还是让舒白桦挺出了点儿门道。   他的语气,不像是跟普通朋友说话的。   不过舒白桦喝得也不少,所以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就没多想,笑着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   两人勾肩搭背的离开了饭店,正要拦车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白桦?”   顾予离被外面的风吹了一下,已经清醒了一点,转头看去,就见秦知谦仿佛携着一股冷气快步走过来,然后一把抓住舒白桦,才转头看向他,脸色稍缓,“小顾。”   “秦总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怕人知道      顾予离的视线在秦知谦身上游离着,总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奇怪。   确切的说,是秦知谦的态度很奇怪。   这一点,顾予离之前就已经有所感觉。   毕竟上次秦知谦问起舒白桦时,态度也是这样,作为过来人,顾予离太过明白那是怎样的神态,由不得他不多想。   尤其是此刻,秦知谦的手霸道的钳制住舒白桦的胳膊,并且用力的将人拉向他那一边,让顾予离只能放手。   这实在不能解释成对一个朋友甚至是有旧怨的人的态度。   酒意本来也不重,这忽如其来的变故,令得顾予离更加清醒。他上前一步,直接站在了秦知谦跟舒白桦中间,将两人隔离开来。   无论如何,在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样之前,总不可能让秦知谦将舒白桦带走。   就算秦知谦是自己以前的领导,而自己对他的人品尚算相信。   但这是舒白桦的私事,他不能代替他做决定,怎么也要等到他清醒的时候,再让他们两人见面说清楚。   “秦总监。”这么想着,顾予离抬起头来,看向脸色沉沉的秦知谦,“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不过我们已经吃完饭,现在要离开了。”   秦知谦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舒白桦身上,只偶尔给顾予离几个无关紧要的眼神,他完全不理会顾予离的话,直接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顾予离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回答了也无妨,便直说了。   秦知谦脸色稍霁,又问,“他喝醉了?”   顾予离点头,伸手扶住舒白桦,淡定的道,“是,那我们先走了,秦总监再见。”   “顾予离。”秦知谦下意识的叫了一句,等顾予离回过头,却又淡淡道,“再见。”   等秦知谦走进饭店里之后,顾予离才一把将舒白桦推开,“好了,人都走了,不用装了。”   舒白桦刚刚虽然死狗一样的靠在自己身上,但顾予离对他知之甚深,当然知道什么是真的醉了,什么是装醉。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需要装,但还是跟着他一起演戏了。   不过,顾予离若有所思的想,秦知谦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也一样没揭穿。   这还真是有意思,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想是这么想,但他也没想过要去问。   毕竟事涉隐私,舒白桦如果想说,就一定会跟他说。既然他没说,那就是不愿意让他知道。   顾予离连自己的事都没有理清楚,也没有精力去管舒白桦了。   舒白桦站直了身体,脸色复杂的看着顾予离,“你不问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顾予离从善如流的问。   他这个样子,舒白桦反而泄气了,“算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以后有机会再说。”   顾予离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舒白桦对秦知谦的态度,也跟之前不一样。   以前他对秦知谦的厌恶全都表现在脸上,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关系差。可是现在,那些厌恶都变成了复杂。   “好了,你先走,我等下一辆。”出租车开过来,顾予离让舒白桦先上。对方就算没醉,也差不多了。   “一起吧,今天去我那里住,正好商量一下工作的事。”舒白桦说。   顾予离犹豫了一下,正要拒绝,就听到旁边一句沉沉的话,“他不去。”   他吓了一跳,转头就看到燕寒冬的车停在出租车后面,他本人则下了车,大步朝顾予离走过来。   舒白桦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燕寒冬?!”   他的眼神不停的扫过两个人,时不时停在顾予离身上,似乎在问,“你们两个人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顾予离紧紧地抿着唇,当做没看到他的眼神,手下用力,将舒白桦塞进了出租车,替他报了地址,付了钱,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忽然明白舒白桦不愿意跟自己提起秦知谦的心情了。   就像现在,他巴不得舒白桦当真喝醉,一觉醒来就忘了看到过燕寒冬这件事。   燕寒冬站在旁边,看着顾予离的动作,等他直起腰,才开口,“回去吧。”   心中却是苦笑不已,顾予离这个样子,这么怕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想也知道,要是家里当真有什么动作,恐怕他会避之唯恐不及的逃开……   “你怎么来了?”顾予离问。   燕寒冬说,“有点担心你,反正也没事,就过来了。”   实际上,中午回家没看到顾予离,下午回家又没看到人时,燕寒冬几乎以为顾予离已经反悔,偷偷的离开不愿意继续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了。   那一瞬间心头涌出来的暴虐情绪,连燕寒冬自己都吓住了。   所以他没有立刻打电话找顾予离,而是一个人呆着,好容易将那种情绪压下去,眼看着十点多了顾予离还是没有回去,实在忍不住才打了电话。   所以听到顾予离这么问的时候,他不免有几分心虚。   好在顾予离对他的情绪一无所知,听到他这么说,也没有多问,跟着上了车。   一路上都很安静。   顾予离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现在根本提不起兴致说话,至于燕寒冬,从看到顾予离的瞬间,他就在压抑自己的情绪,生怕一个没忍住,让自己的暴虐为顾予离所察觉。   那一刻,他甚至想过,将顾予离囚禁起来,不让他乱走,不让他跟别人见面,让他的眼里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   也许一定要这样,他才会觉得满足吧!   情感上的冲动来得迅猛又激烈,燕寒冬几乎被这样的情绪击垮,好在还残存着几分理智,让他知道,一旦真的那样做,他就会真的失去顾予离了。   在今天之前,燕寒冬从不知道自己心中竟然还潜藏着这样的暴戾。   在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思考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件事。   他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梦,梦里最后顾予离死了,而且似乎还跟自己有关。这一点令燕寒冬始终无法释怀,虽然每次一想起来就难受,但他还是时常都会想到。   以前他不明白,为什么顾予离的死会跟自己有关。但今天,经过了那种暴虐的情绪之后,他心中有了一种可怕的猜想。   是不是,他也曾经顺从自己的心愿,将顾予离囚禁过,以至于顾予离最后选择了玉石俱焚?   这猜想太过可怕,但效果也立竿见影。   想到了这一点之后,燕寒冬绝对不敢让自己随意被心中的情绪左右了,反而会努力的克制自己,生怕会酿成悲剧。   也因为此,所以此刻面对顾予离时,难免有几分拿不准轻重,于是显得更加的小心翼翼。好在顾予离自己心不在焉,也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这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顾予离起床之后,就接到了舒白桦的电话,让他去他的工作室看看。   说是工作室,不过是舒白桦自己租住的地方罢了。毕竟目前他们一共也只有四个人,还是加上顾予离一起。   愿意跟着舒白桦在这个几十平米的小屋子里日夜兼程的赶工做游戏的,都是真爱这份职业的,而且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家里,所以也不怎么会跟人交流。但就因为如此,顾予离反而觉得更加自在。   他也是那种埋头做事,不怎么喜欢将时间花费在跟人交际上的人。   于是几个人一拍即合,热烈的讨论起他们手下的这一款游戏来。   舒白桦最终的目的当然是推出网络游戏,但是目前还没有这样的条件,所以他们初期的打算,是开发一些休闲类的小游戏,最好是可以用手机玩的,这样推广的时候比较容易,而且受众大。   这个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有推出,手机上玩的游戏,大部分都是文字类的,实际上并没有顾予离可以插手的地方,到最后几个人索性将文本的设计交给了他。   这么一讨论,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要不是接到燕寒冬的电话,顾予离都要忘了吃饭了。   “阿离,你不在家?”燕寒冬在电话那头问。   背景音里一片喧闹,显然不可能是在家里。对于自己无法掌握顾予离的行踪这件事,燕寒冬心中升起不免几分烦躁。   顾予离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已经到吃饭的时间了,燕寒冬说不定又是回了家,然后发现自己不在。   他不由得心虚了一下。   昨天本来是要跟燕寒冬说这件事的,只是后来先是遇到了秦知谦,然后燕寒冬也没跟自己说话,顾予离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我死才甘心      “对,我在白桦这里。”顾予离本来是想解释一下,结果听到屋里,有人在催促自己,只能简短的说,“他说要自己做游戏,让我过来帮帮忙。”   顿了顿,又说,“抱歉,我忘记告诉你了。你回家了?”   “没有。”燕寒冬沉默片刻才说,“我想你可能不在,所以先打电话确定一下。”   顾予离立刻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这里还有事,回头再说。”   说着就挂了电话。   燕寒冬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那种焦灼的心情又出现了。   有时候燕寒冬甚至怀疑自己的身体里是不是住了一只恶魔,只要自己稍稍不注意就要脱笼而出,做出令自己后悔莫及的事。   那根本不像自己。燕寒冬也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己。   他怎么会想要伤害顾予离呢?就算是伤害自己,也不应该让顾予离难过。   然而那种焦灼的心情却一次一次的出现。像是突如其来,却十分深刻。   燕寒冬仔细的想了想,这种心情是跟燕平远谈话过后才出现的。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原本在他跟顾予离之间,掌握着他们的关系的那个人就不是自己,他一直小心不去触碰顾予离的禁忌,将他留在身边。   然而在燕平远说过那些话之后,他才发现,他跟顾予离的关系并不是自己之前所想的那么简单。   这份脆弱的关系是如此岌岌可危,到处都是漏洞,似乎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左右。   这让燕寒冬担忧,焦躁,于是心中渐渐孳生出了那样暴虐的情绪。   知道这种心情是怎么出现的,但情况却没有一点改善。因为,燕寒冬察觉到,顾予离在躲避他。   说来也很奇怪,明明他和顾予离平时也没什么话好说,现在也没有什么改变,但燕寒冬就是敏锐的察觉到,顾予离对自己的态度变了。   这种几乎只能用直觉或者所谓的第六感来解释的东西,是非常玄妙的,却又让人不得不相信。   他觉得很难受。   本来就在走钢丝的心情,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更是几乎要被暴虐的情绪压过去了。好在最后一丝理智尚存,才能够重新平静下来。   埋首工作,才发现时间过得飞快,等顾予离再次回神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虽然还有很多的工作等着去做,但也不必急在一时,毕竟身体也很要紧,所以舒白桦做主,让大家下班回家,然后他跟顾予离出去吃饭。   顺便也要谈谈昨天晚上的事。   “你跟燕寒冬是怎么回事?”舒白桦也没有犹豫,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顾予离几乎说不出话来,“以前没觉得你这么喜欢追根究底。”   “别转移话题,”舒白桦瞪他,“别的事我不管,但你跟燕寒冬的事,我看到了能不管吗?”明明在自己出国前,彼此都很坦讨厌对方,寥寥几次见面都不欢而散,结果才过了一年,就变得这么好了?   别舒白桦不了解,但燕寒冬……那人像个冰块一样,顾予离跟他扯在一起,无论如何都让人担忧。   顾予离反唇相讥,“那你跟秦知谦呢?”   舒白桦立刻就噤声了,半晌才讪讪的道,“不带你这样儿的,我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说的是你跟燕寒冬。”   “我们没什么可说的。”顾予离见他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知道躲不过,所以草草总结,“我妈死了,他帮了我一点忙,我现在住在他的房子里,就这样。”   “什么叫就这样?”舒白桦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这中间的转折呢?”   “不知道。”顾予离说。   是燕寒冬自己转变了态度,从头到尾他都是在消极的应对。   但……真的不知道吗?他记得燕寒冬提起过……那个梦。就像是看到了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燕寒冬具体都梦到了什么,但顾予离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应该是造成他态度转变的最大原因。   只是这种事不知道怎么跟舒白桦讲。   舒白桦犹豫了一下,顾予离从来是这样,他不愿意说的事,怎么都问不出来,所以他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那你自己也注意点儿,跟他扯在一起,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你也知道他家里……”   顾予离想到燕平远之前说的话,笑了笑,没说话。   燕寒冬的感觉并没有错,他是在不着痕迹的疏远他。哪怕曾经有一刻,他的心中曾经有过动摇。但那时间太短,还不足以影响他的理智。   “行吧,看你的样子,我说什么都没用了。”舒白桦叹了一口气。   他这表情太熟悉了,就差没在脸上写上“快来问我”四个字。顾予离忍不住笑了一下,问道,“那就说说你?”   舒白桦的脸立刻就绿了,郁闷的吃了几口菜,才说,“我爸妈离婚了,这你知道,但你知道他们为啥离的么?”   顾予离认真的看着他。舒白桦玩世不恭的个性,大半是因为受到家庭的影响,这一点顾予离是能猜到的,只是具体如何,并不清楚。   这么多年了,舒白桦终于要说出来,顾予离有点儿替他高兴。   能说出来,至少说明他想将这件事放下了。   然后他听到舒白桦说,“因为我爸是个同性恋。”   顾予离心下一惊,下意识的紧盯着舒白桦,心里却翻起惊涛骇浪。   舒白桦的父亲是个同,却又结婚生下了舒白桦,然后又因此离婚——   可想而知这件事对舒白桦的影响,顾予离深吸一口气,之前那些劝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不用这样。”舒白桦笑着说,“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习惯了。无非就是骗婚罢了,连我妈都放下了,我没理由继续抱怨。”   他停了一会儿,忽然神经质一般的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秦知谦吗?我那个不负责任的爹,离婚之后就跟秦知谦他爹搅到一块儿去了,还把他当成亲儿子来养。自己的亲儿子不闻不问,却去养别人的儿子,这不是挺可笑的吗?顾予离你说,爱情真的有这么伟大?”   居然是这样!   难怪当初舒白桦对秦知谦的态度那样恶劣,对他来说,秦知谦等于是他背叛他和他妈妈的证据,也是让他明白他爸爸从没在乎过这个儿子的明证。   爱情……顾予离冷笑了一下,这根本不是爱情不爱情的事,舒白桦的父亲跟他妈结婚生下他,然后又不负责任,只能说是个人渣。   他想了想,说,“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但你没错。”   那些他讨厌的人,都是应该讨厌的。   至于爱情……哪怕顾予离从前并不觉得燕寒冬爱他,但至少燕寒冬没恶心到一边娶别的女人传宗接代,一边又抓着他不肯放手。   从始至终,他身边只有顾予离一人。   顾予离说不清这算不算爱情,至少燕寒冬是个负责任的人。   他忽然觉得有趣,重生以来,他对燕寒冬,似乎总有新的认知。而这些认知一点一点的累积起来,似乎将他才从前认识的那个燕寒冬冲垮,又塑造出一个新的。   这种感觉……其实并不坏。   虽然顾予离本人很纠结。越是刷新对燕寒冬的认识,越是让他察觉到,上辈子的事情,也许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他可能错怪了燕寒冬。   “谢谢。”舒白桦深吸了一口气,“算了,不说这些了。”   他还没说他跟秦知谦的事,顾予离知道他这是刻意回避,也假装没想到,拿起自己的东西说,“也好,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燕寒冬正坐在客厅里等他。   之所以知道是在等他,而不是在做别的事情,是因为燕寒冬面前什么东西都没有,连电视都没看,在他回来之前似乎在发呆,而听到开门声之后,回过头来的动作又太过急切。   顾予离犹豫了一下,没问他是不是在等自己。   他走过去,在燕寒冬身边坐下,片刻后才想到了一个话题,“你吃饭了吗?”   “没有。”燕寒冬目光沉沉的看着他,让顾予离心烦意乱。   他确定自己从燕寒冬眼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那种沉重掩盖着的疯狂,太熟悉了——   有一次,他逃走再次被抓回来之后,燕寒冬似乎气得急了,曾经扼住他的下颌,带着一模一样的神情,几近疯狂的说,“顾予离你是不是要我死你才甘心?!”   顾予离当然不会因为这句话有什么触动,因为他自己就想死,也不相信燕寒冬真的会为他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不愿再去尝试      然而现在,再次看到燕寒冬这样的表情,撇除对他的偏见,当然最重要的是发现燕寒冬是真的可以为了自己去死的,顾予离发现,当时燕寒冬搞不好真的想跟自己同归于尽。   他心中惊了一下,有些不安的说,“那我们出去吃?”   燕寒冬倏然转开视线,片刻后再转过来,神情已经变得波澜不惊,只是看着他的视线依旧带着认真,“我来做。”   说完就起身去厨房了。   顾予离松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刚才燕寒冬居然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这不是第一次,但每次燕寒冬都轻轻放过。   顾予离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越来越多的认知让他意识到,就算想骗自己燕寒冬不爱他只是一时贪鲜,也做不到了。   他不能无视对方对他的感情,但要他回应,却又困难重重。   先不说自己心中的纠结,单说燕寒冬的霸道跟他的家世,就是他们都绕不过去的坎。   重来一次,顾予离不愿意回到前世,不愿意再成为一个毫无自由,被燕寒冬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不愿做他的依附。   那不是爱情,顾予离很确定。跟那些被包养的人相比,他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燕寒冬没有随意的掏出一张卡塞给他,妄图用金钱买断感情。   那种畸形的关系,既然过去了,他就不愿意再去尝试。   但燕寒冬会怎么做,顾予离根本拿不准。他很怕万一自己试着去接受,最后得到的还是这样的结局。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了一次,还是毫无长进。   时间已经不早,燕寒冬没有做菜,而是煮了面条出来。顾予离的那一碗多半是汤,只几根面条清汤寡水的飘着。   燕寒冬应该是知道他在外面吃过了,所以才只这样意思一下。   这份体贴几乎体现在任何一个细节之中,很难被发现,然而一旦发现,便会令人动容。   顾予离拿起筷子,思索了一下,才开口,“昨天跟白桦吃饭的时候,他说我可以过去帮帮忙,所以今天去他的工作室看了看。”   “喜欢?”燕寒冬问。   顾予离点头,“是啊,那里气氛不错,大家都全心全意投入工作,没有别的念头,很……单纯。”   “想去?”燕寒冬又问。   顾予离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看了燕寒冬一眼,才斟酌着说道,“你也说过等我好了就重新找工作的话。我觉得白桦的工作室挺适合我的。”   “来万晟……不好?”燕寒冬说,省掉了中间“跟我一起”几个字。   但顾予离听懂了。   他知道燕寒冬这是想要将自己放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但他不愿意。   “我觉得万晟的气氛不太适合我。职场上的人际交往,我不习惯。”他委婉的拒绝。   燕寒冬神色一冷,放下了筷子,“我吃饱了。”   顾予离低着头,他那碗面根本没动过,怎么可能“吃饱了”?他知道燕寒冬是生气了,但他不打算去安慰他。   保持这样的距离,才是顾予离想要的。   他慢条斯理的吃完面,收了碗筷,送到厨房之后,才发现燕寒冬生气归生气,居然没有回房间,而是坐在客厅一直盯着自己。   顾予离想了想,在他身边坐下,踌躇着想要开口的时候,才知道居然不知道怎么称呼。   那十年中,他能见外人的时候很少,开口的时候也不多,不用称呼燕寒冬也知道是跟他说话。   重生回来,两人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好,就算到现在终于缓和,似乎也没有为这种关系真正的下个定义,是以到了这个时候,顾予离竟然发现,他不知道要先纠结一个称呼。   “燕总……”最后他犹疑着,还是用了这个公事公办的称呼。   燕寒冬的眉狠狠地蹙了一下,“叫我寒冬。”   顾予离哽了一下,好在这并不是他要说的重点,所以也没打算跟燕寒冬争执,犹豫片刻便叫道,“寒冬。”   这称呼出口的时候,他陡然松了一口气。   顾予离发现,想要做出改变,其实也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难。   这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所以他十分诚恳的开口,“寒冬,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而且跟白桦在一起,你也可以放心,对吗?”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而且这解释语焉不详,然而燕寒冬的怒气却还是被压下去了,他冷声说了一句,“随你喜欢。”然后就起身离开了。   ……   接下来的生活似乎突然间步入正轨,每天早上八点出门,晚上六点回来,中午在外面随便解决,而燕寒冬晚上会提早下班,回来做饭。   恍惚之间,顾予离几乎要以为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他们之间可以一直这么平稳的生活下去。   可惜只是错觉。   燕寒冬身为万晟的总裁,其实是经常需要出差的,在顾予离跟他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早出晚归,两个人似乎都忘了这一点。   直到这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燕寒冬忽然说,“阿离,过两天我可能要 出差去外地。”   顾予离顿了一下,然后问,“要去多久?”   燕寒冬时常出差才是正常的。就算上辈子,后面几年燕寒冬将大部分工作交给助理和下面的人来做,他也是很忙的,出差更是家常便饭。   顾予离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燕寒冬出差的时候,就是他难得放松的时间。   当然,也是最好的逃走时间。   他最后一次逃走,就是在燕寒冬出国的时候。   此前不是没有好机会,但顾予离一直都按捺住了。因为燕寒冬尽管出差,但对他的监控还是丝毫没有放松,别墅外面有人看着也就算了,每天还会打好几通电话回来查岗。   现在交通那么方便,一旦顾予离逃走,他得到消息,坐飞机当天就能回来,很快就会被抓回去。   但国外就不一样了。   就算燕寒冬收到了消息,回来的时候说不定也迟了。   他甚至还特意选在了燕寒冬那边有雨雪天气的时候,保证燕寒冬就算知道消息,也绝对回不过来。   然后万事俱备,顾予离打晕了给自己送饭的厨娘,换上女装,成功的溜了出去。   他的目标直接而简单,出了别墅之后,打车直奔汽车站,买了不需要身份证的短途票,直接上车。   途中他不知道转了多少次车,到最后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方向,然后阴差阳错的来到了一个小山村。   村子里平时几乎没什么人来,顾予离租了一户人家的客房,在这个地方住下。   说真的,就算是成功的逃出来了,顾予离也觉得燕寒冬迟早能将自己找回去的。所以他卯足了劲儿往偏远地区走,根本没考虑过自己将来要怎么办。   但燕寒冬出乎意料的没有立刻追过来。   后来顾予离知道,那是因为他的生意突然出了状况。   燕寒冬自己没怎么提过,但从他无意间听来的只言片语,寻到的蛛丝马迹中来判断的话,大概是燕家的某些人终于忍不住了,因为知道他离开,所以故意弄出事情来,阻挠燕寒冬回来找他。   那些人甚至帮忙抹去了顾予离离开的痕迹,让燕寒冬根本找不到他。   顾予离在那个小村庄里住了十天。   那大概是他那十年中真正感觉到安宁的日子,虽然只有短短几天,甚至平平淡淡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但他却一直记得。   每天早晨在鸟鸣声中醒来,那时整个村子刚刚醒来,外面没什么人,只能听到一些来自大自然的声音。滴水声,树叶落下的声音,风声,一些平时无法察觉的虫鸣声……   然后渐渐的,屋外有了杂沓的脚步声,吆喝声,寒暄声……就像是一瞬间活了过来。   他起床,吃过早餐之后,就提着房东家的篮子进山。   山上比村里更宁静,方圆几百米的地方往往只有他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里,顾予离才终于真正的放松下来。   可惜……他太太过放松了,于是到底将事情想得太简单。   顾予离以为他离开了燕寒冬,就能获得自由,殊不知因为他跟燕寒冬牵扯在一起,就永远无法得到安宁。无论在不在他身边。   或许是那些人觉得放他在外面变故太多,于是第十天,一群人突然降临在村子里,连夜将他带走。   他回到了这个地方,但身边没有燕寒冬。   带他回来的人,要用他来威胁燕寒冬,让他做出一个选择。   选他,或者选万晟。   最后的结果毫无悬念,燕寒冬选择了万晟。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小离恨他是有道理的,一直都不相信燕寒冬真的喜欢自己也是有道理的啊_(:зゝ∠)_   ☆、回到故事开头      当然,事实证明,选择了万晟,并不代表就放弃了他。   实际上,之后燕寒冬用雷霆手段,短短几天之内收拾掉了那些威胁他的人,然后重新将顾予离接回了别墅。   但那之后,顾予离的心就死了。   他不再相信燕寒冬的任何一句话,但也没有再试图逃走。   在这样无望的情绪之中,他坚持了两三年的时间,最终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结束他跟燕寒冬这样畸形的关系。   他以为这就是终结,爱也好恨也好,都这么了断了。   然而一睁眼,又回到了故事开头。   顾予离一时有些恍惚,近来他总是会想起过去,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遗忘了的事,可原来每个细节都还记得。   在这样的回忆之中,他似乎也重温了那一段岁月。渐渐的,看清了许多过去模糊甚至根本不曾注意到的事。   所以这辈子,既然有了改变,他怎么能再走上老路?   “大概要去半个月。”燕寒冬说,“你照顾好自己。”   他其实相当不放心顾予离,总觉得自己只要稍离,说不定再回来就抓不住他的踪迹了。   但他也知道,现在还不是守着顾予离的时候,他顾虑重重,也就越发不能让人知道他对顾予离的在意,所以无论心中又多少杂念,都只能一一压下。   何况这次的事情至关重要,他不去也不行。   燕寒冬离开之后,顾予离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这段时间,他们住在一起,虽然各有各的事情要做,但早晚都能见到,就像寻常的家人一样。所以燕寒冬乍然离开,一开始的时候,顾予离总会感觉屋子里空落落的,少了什么似的。   这种感觉对顾予离来说,算是新鲜的。   以前燕寒冬看他看得很紧,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反而觉得燕寒冬来的时候,有了动静和声响会不习惯。   若要追溯他上一次有这种感觉,大约是小学的时候,那时他还跟王秀云住在一起,偶尔过节时王秀云会回乡下老家,他不愿意跟去,就自己一个人住,不管白天黑夜,屋子里都是极静的,对小孩子来说,这种感觉格外的可怖,他甚至要将所有的灯打开才敢去睡觉。   但那种感觉,现在却找不回来了。   顾予离只惆怅了片刻,然后就收拾东西,打包去了舒白桦那里。   反正是要工作,一个人住在这边还挺麻烦的,索性搬过去,还能多点儿时间投入在正事上。   却不知就是因此捅了马蜂窝。   搬家这事儿,顾予离没告诉燕寒冬。   在他想来,燕寒冬知道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出差半个月,自己也就只搬这半个月,在他回来之前搬回来就行了,根本没有必要告诉他,说不准还会被燕寒冬逼迫着不许搬。   燕寒冬早晚都要打一个电话,已经将自己看得很紧了,他不愿意为了这个事情,让燕寒冬揪着不放。   然而燕寒冬因为不放心他,中途打了个电话给关瑞,让他过来照看着点儿。   实在是顾予离很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燕寒冬甚至觉得他只要离开了自己就必定会出事。而关瑞顾予离已经见过了,让他过来,也省得顾予离排斥。   可惜这份体贴来得不太是时候,关瑞到了门口,拿了备用钥匙开门进屋,却发现这屋子冷冷清清,像是很久都没人住过了。   他急忙打了电话给燕寒冬,因为燕寒冬之前隐隐提到过,对这方面的担忧。   “你去看看他的房间。”燕寒冬说。   关瑞按照他的要求,进了顾予离的房间,一看到白色罩子罩着的床铺,心中就咯噔了一下,再拉开衣柜看了看,差不多都空了。   其实这是他的误会。顾予离本来也没带多少东西过来,随便一个包就能收拾完了,所以索性全都带走。但是关瑞根本不会想到这一点,看到空空如也的衣柜,立刻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燕寒冬冷声问。   关瑞支支吾吾的,“燕总,我说了你可别着急上火,说不定就是个误会呢?呃……你还是打电话先问问清楚……”   “我问你看到了什么。”燕寒冬打断了他的话,“说重点!”   “房间里空了。床铺很整洁,还罩上了防尘罩,衣柜也空了。”关瑞说。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燕寒冬紧紧握着手机,心头的怒气一波一波的上涌,他脸色阴沉的挂了电话,全然不管关瑞的劝说。   关瑞隐隐约约的察觉到,自己是闯祸了。   不过这种事就算他不说,等燕寒冬回来,还是会知道的。所以他叹息了一番,就离开了。   燕寒冬挂断电话之后,先是坐下来冷静了一会儿,才拨了顾予离的电话,问他,“你现在在哪里?”   “在工作。”顾予离说,“现在有点忙,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语气十分敷衍。   或许是因为忙,也或许是因为逃脱了自己的掌控,所以不必看自己的脸色了,燕寒冬想。   他心中那种之前被强压下去的焦灼又一次的漫上来,燕寒冬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烧着了。   接下来他给顾予离打了三个电话,但对方的回答都很简短,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忙。燕寒冬很想相信他是真的忙,然而对方语气中的敷衍和心不在焉,却只是让他的怒火烧得更旺。   最后,他按下了秘书的电话,要求定当天回来的机票,不理会秘书一再强调今天还有两个会要开的话。   回到市里时,天已经擦黑了。   燕寒冬先回了他们的房子,果然从楼下就看到一片黑漆漆的,根本没人住在里面。他上楼看了一下,亲眼验证了关瑞没有说谎,然后才咬着牙给顾予离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顾予离犹豫了一下,说,“我在家。”   燕寒冬冷笑,“顾予离,你骗傻子呢?我再问你一遍,你在哪里?”   顾予离一惊,接着想到了燕寒冬今天的反常,当时太忙了根本没来得及多想,但现在想来,燕寒冬这么几次三番的确认自己在哪里,分明是知道了什么。   他顿了一下,直接问,“你回来了?”   说是出差,结果中途回来查岗这种事,燕寒冬又不是没做过,所以顾予离很快就想到了。   燕寒冬的回答是执着的三个字,“你在哪?”   “我在舒白桦这里。”顾予离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出差了,我想着自己住也挺冷清的,我又不会做饭,每天就回去睡觉,浪费时间,所以就搬来这里住了。”   他话音才落,燕寒冬就挂断了电话。   顾予离暗叫不好,连忙结束手头的工作,开始收拾东西。   舒白桦被他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你收拾东西干嘛?”   “我回去了。”顾予离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那边的文件你帮我整理一下,免得明天忘了。”   他本来想说明天见,犹豫了一下,觉得说不定燕寒冬会发飙,结果如何很难预测,所以又补充了一句,“明天说不定不能来上班,要什么资料都在桌上,你看着办。”   然后提着包到楼下去等燕寒冬了。   不是他自觉,实在是……刚刚虽然只是隔着电话,但顾予离知道,燕寒冬生气了。   这种生气不是普通的生气。   大部分时候,顾予离很清楚,不管自己怎么做,燕寒冬会冷脸会生气,但归根到底,他不会伤害自己。   可是这一次不同。   到底为什么不同,顾予离也说不清,但他能感觉到,燕寒冬的情绪很不对劲,就像是……那一次。   顾予离深吸了一口气,揉了一把脸,将脑子里的念头清理出去。   初秋的天气,晚风微凉,他将双手插在衣袋里,靠着电线杆出神。   “吱——”的一声,黑色的车在旁边停下。车门打开,燕寒冬冷着脸,大步朝他走来。   这一瞬,顾予离竟油然而生出一种想要逃走的欲望。   但理智将他的脚死死的钉在原地。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逃走了,再被抓回来,等待自己的结果会更惨。   燕寒冬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还在微微喘气,看得出来他来得很匆忙,很急切,然而这些,在看到顾予离的瞬间,全都化成了冰冷的怒火。   他看了抓住了顾予离的手,扯着他上了车,然后风驰电掣般的发动车子往回开。   顾予离从始至终一直都在沉默。   直到回到家里,燕寒冬啪的一声打开灯,光线刺痛了他的眼,他才终于有了一种脚踩在实地的真实感。   “寒冬……”他试图解释。   然而燕寒冬丝毫不予理会,随手将外套扔在沙发上,就拖着他往卧室里走。   直到被燕寒冬毫不留情的摔在床上,顾予离才终于意识到,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我就卡在这里,你们咬我呀~   ☆、尝到了血腥味      顾予离瑟缩了一下。   然而这个动作非但没能换来燕寒冬的怜惜,反而更加激怒了他。   燕寒冬倾下身来,眼中跳动着怒火,他抓住顾予离的衣领,恶狠狠的问他,“顾予离,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好!”   顾予离与他对视。然而他只看到了燕寒冬眼中的怒火,却不曾看透那怒火之下隐藏着的悲哀。   所以片刻之后,他别过头去。他不知道燕寒冬到底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他只知道,每一次燕寒冬出现这样的状况,最后的结果都不怎么好,甚至可说得上是惨烈。   所以他抿着唇,打算生生忍过去。   等明天醒来,燕寒冬就会恢复理智了。然后他会因为内疚,不断的补偿,不断的对自己好,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感到好笑。   顾予离想,就像那些嗜赌酗酒的男人,在输的狠了或是醉得很了的时候,打老婆发泄情绪,等清醒过来,又跪着乞求原谅。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顾予离不懂。燕寒冬看上去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可偏偏就会做出这种事来。   下颚一痛,顾予离拉回神智,才发现燕寒冬钳着自己的下巴,眼神危险的盯着自己,“你在想什么,在想谁?”   顾予离当然不会回答,燕寒冬愤怒得眼睛都发红,他盯着顾予离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咬住了他的唇。   真的是咬,不是吻也不是吮吸,而是实实在在的用牙齿咬。   顾予离很快尝到了血腥味。   哪怕是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他发觉自己还是不能接受,或者说,不能忍受。   所以他挣扎起来。   但燕寒冬的力气很大,又居高临下,钳制住了他的所有关节,让他很难有所动作,口中却仍旧没有放开他, 反而更加用力的咬下。   也许是血腥味刺激了他,燕寒冬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他撕扯着顾予离的衣裳,很快就将他剥光,然后整个人压了上来。   顾予离闭上了眼睛。   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明白,自己逃不掉了。   但他的动作却越发凶狠,像是孤注一掷的人,将自己最后的力气蓄积着,然后突然爆发。   他咬住了燕寒冬的肩,直到牙齿陷入肉里,依旧没有放开,双手被燕寒冬钳制着,就两条腿胡乱的踢。   终于,也不知道他踢中了哪里,燕寒冬闷哼一声,整个人仿佛脱了力,砸下来压在了他的身上。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放松抓着顾予离的手。   “燕寒冬……别让我恨你!”顾予离喘着气,咬牙切齿的道。   如果是平时,他说到这个份上,燕寒冬无论如何也该放过他了。但今晚的燕寒冬很不正常,听到这句话,反而重新点燃了他的怒气,他冷笑,“那你就恨我,最好恨一辈子!”   说着重新堵住劜顾予离的唇,手顺着他光滑的皮肤一路往下,捏住了最要命的地方。   顾予离猛然一僵。   他忽然想起来,这已经不是上辈子了,他之前根本没跟燕寒冬做过,这是第一次!   如果继续刺激燕寒冬,让他失去了理智,最终受苦的还是自己。   想到这里,顾予离终于不敢再挣扎,他努力的平复自己,躺在床上任由燕寒冬为所欲为。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没能降低燕寒冬的怒火,他的每一下动作都很重很用力,像是在惩罚燕寒冬。那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让顾予离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忽然就晃了一下神。   眼前的场景太像太像,以至于勾起了他埋藏在心底,原以为永远不会揭开的记忆。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   有些东西,我们拼了命的想要记住,却还是会忘记。有些事情,我们恨不能立刻忘记,却始终还记得。   还有些事,我们假装自己已经忘记了。但其实,发生过的一点一点,都还埋藏在脑海深处,只要轻轻触碰,就能全部记起。   那是顾予离跟燕寒冬之间,最惨烈的一次战斗,最后的结果,认真说,应该算是两败俱伤。   那一次他是在燕寒冬的眼皮底下溜走的。   在这之前,他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燕寒冬大概以为他真的屈服了。   于是在他的要求之下,燕寒冬答应了带他出门。   那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投标会,因为顾予离以前也在万晟工作过,而燕寒冬平时的工作,也从来不瞒着他,所以顾予离表示了对这次招标会的极大兴趣之后,燕寒冬也许是一时昏了头,居然答应了带着他一起去。   结果,当然顾予离不出意外的溜走了。   因为万晟的招标企划泄露了,被对手公司率先拿了出来,以至于那次投标燕寒冬明明到场,万晟却拿不出任何企划书。   这下子简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招标会还没结束,燕寒冬的电话就要被人打爆了。   在这样焦头烂额的情况下,他当然不怎么顾得上顾予离,随便将他安排在旁边的饭店,就匆匆去处理这件事了。   那个泄露企划的人,是顾予离。   凭着这份企划,他勾搭上了顾予离的最大的敌人,然后在对方的帮助下逃走了。   不论是逃走还是泄露企划,都是直戳燕寒冬底线的事情。   但当时顾予离并不十分担心,因为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在他离开之后,万晟还会出现其他的问题,绊住燕寒冬的脚步,让他无法来找自己。   等他能腾出手的时候,他已经远在他国,天高任鸟飞了。   顾予离以为自己将一切都计划好了。   但他偏偏没能料到燕寒冬的反应。   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燕寒冬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公司坐镇,和同事们一起努力渡过难关,而是直接追着种种痕迹,直接杀到机场将他抓了回去。   ——也是因为这一次的教训太过深刻,后来顾予离才会选在燕寒冬出差的时候逃走。说起来,他的逃走基本上就是一个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又发现更大的问题的过程。   直到死他也没能逃出去。   所以这场战争,最后是燕寒冬赢了。   每次都是他赢。   但燕寒冬不见得真的高兴。   他把顾予离抓回去之后,就像现在一样,不,或者说当时的他比现在这个样子还要疯狂,简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当时也有过一场腥风血雨一般的床事,事后床单上的血迹,让来给顾予离治疗的关瑞都暗暗心惊。   更可怕的是,燕寒冬打断了顾予离的腿。   他用一把小锤子,直接将他的骨头锤断。   那种痛至今都仍然让顾予离浑身紧绷,脊背发冷。   当时,他也许是疯狂到了极致,反而平静下来,一边敲一边说,“顾予离,你记着,你是我的。你做什么我都能忍,就是不许逃。不然我就把你的腿看下来,让你再也不能离开。”   那是威胁,但顾予离相信他是真的会做。   顾予离忽然浑身颤抖起来,他害怕得整个人蜷缩在一起,那是极度紧绷的姿态,仿佛下一刻就会崩溃。   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燕寒冬愣住,然后慢慢的回过神来。   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不由心下一慌,连忙退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将顾予离圈进了自己的怀里。   燕寒冬将头抵在顾予离的肩窝,低低的叫他的名字,“阿离,阿离……”   明明是他做错了事,可这语气里却带着悲苦伤心到极点的意味,“阿离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我不该强迫你……”   过了一会儿,燕寒冬冷静下来,将顾予离掖在被子里,抖着手打电话给关瑞。   大半夜被叫来的事情,关瑞都已经习惯了。他看起来精神奕奕,完全不像是刚被人从睡梦中苏醒。   给顾予离做完了检查,他将燕寒冬叫出去谈话。   然后又单独回来见顾予离,“我们能谈谈吗?”   顾予离垂着眼,“我不觉得有什么可谈的。”他现在很累,只想闭上眼睛睡觉。   关瑞脸上露出不赞同,“你知道燕寒冬为什么会这样吗?”   顾予离抿着唇不说话,然而这神情已经将他要说的表达出来了: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燕寒冬他就是个神经病。   “你听说过强迫性神经症吗?”关瑞问。   顾予离一怔,“你是说燕寒冬他得了这个病?”他是真没想到,关瑞还真能找出一种病症来。   关瑞给他解释,“这种病是因为长期的处于某一种焦虑的心理,然后做出某些强迫联想,最后导致不可控的强迫性行为。简称强迫症。”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章我只能说……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鸟_(:зゝ∠)_   果然天造地设→_→   ☆、不值得你这样      见顾予离一脸茫然,关瑞换了一个说法,“简单来说,就是燕寒冬一直担心你会离开他,这种担心太强烈了,以至于他总是会不自觉的联想,觉得你已经离开他了。这样的联想让他更加紧张,然后就会产生某些行为,比如说频繁给你打电话,确定你的行踪,或者是强迫你一定要待在什么地方,不许离开。”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最严重的就是现在这样,因为你真的做出了他联想中的行为——离开,所以情绪失控,最后对你造成伤害。”   居然是这样。顾予离努力的回想着燕寒冬之前的表现,忽然有点儿走神。   越想越觉得,关瑞说的似乎都是对的。燕寒冬的种种做法,当时他不理解,甚至觉得烦躁,但现在想来,似乎都有迹可循。   关瑞还没打算结束,又说,“你知道吗,其实对你造成的任何一点伤害,最后都会让他感觉到十倍的痛苦。比如昨天强迫了你,他现在甚至不敢来见你。这种心理如果不及时排解,我怕你们今后的关系会变得更加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顾予离明白他的意思。   仔细想想,他跟燕寒冬十年,燕寒冬其实很少跟他有身体上的接触,而每次做的时候,燕寒冬的动作都相当粗暴。这让顾予离觉得,他不过是纯粹在发泄。   而每次发泄过后,仿佛补偿一般,他又会加倍的对顾予离好。这让顾予离更加的肯定自己的猜测,觉得自己于燕寒冬,居然只是一个发泄的工具。于是心中更加难受。   可他现在忽然发现,也许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也许,燕寒冬说的是真的,他没打算强迫自己,只是……控制不住。   他很长时间不碰自己,因为自己曾经说过不喜欢,甚至强烈的抗议过,所以那其实是他对自己的尊重。   他不愿强迫自己,只有实在受不了忍不住才会做。但因为这样,他总是很难控制好自己,以至于动作粗暴。等做完了之后,清醒过来又会担心害怕,于是很长时间不敢再碰他。   恶性循环。   顾予离抬起手用手背遮住双眼,眼泪便沿着眼角滑落下来。   燕寒冬……   每当他觉得燕寒冬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令人动容时,他总是会有更多更出乎意料,让自己完全想不到的地方,让顾予离心中发痛。   他有时觉得燕寒冬简直是个傻瓜。   他甚至想问他,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这么对自己付出那么多呢?   甚至是因为他的这份执着,两个人的一生都几乎被毁了。被束缚着的他不快乐,但……也许那个永远一脸淡然看不出表情,不论自己说再伤人的话都能当做听不到的燕寒冬,也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不在意。   “我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最好还是你们两个人好好的沟通一下,把问题都解决了,不然这么拖下去,迟早会出大事的。”关瑞最后说。   顾予离的情绪也稍微平复,终于将遮着眼睛的手拿下来,对关瑞微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想笑就别笑。”关瑞温和的看着他,“虽然这话我没有立场说,但身为燕寒冬的朋友,我还是想说一句,他是真的很爱你,你……我希望你能慎重的考虑一下。”   本来燕寒冬不说,顾予离也避而不谈,他是不想提起这件事来给对方添堵的,但是现在看来,燕寒冬这样的情况,分明已经是非顾予离不可,绝不回头的架势,他身为朋友,也只能帮忙多说一句了。   顾予离垂下眼,轻声道,“我一直觉得,燕寒冬有你这样讲道理的朋友挺奇怪的。”   关瑞摸摸鼻子,“其实燕寒冬也很讲道理的,只不过遇上你的事,他似乎很容易失控,也就无法讲理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已经说过他了,你们俩待会儿好好谈谈。”   关瑞走后,顾予离慢慢的坐起身,这时候他才察觉到自己身上居然有这么多的伤处,看来燕寒冬昨天的确是有些失去理智了。   他靠在床头过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下地,门就被推开了,燕寒冬走进来。   他在离着床还有五六步的地方站住,小心的打量了一下顾予离的神色,见看不出什么端倪,心中更加忐忑,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过了一会儿,见顾予离仍然装作没看到他的样子,燕寒冬神色黯然,就要转身离开。   顾予离忽然开口,“燕寒冬……”   “怎么了?”燕寒冬立刻转回头,期待的看着他。   这种示弱的姿态,顾予离很少在他身上看到,他甚至怀疑,这一刻就算自己让他去死,燕寒冬估计也不会犹豫。   但他要说的,却是比让他去死更加残忍的。   “燕寒冬,你难受吗?”他问。   燕寒冬迟疑着点头,“对不起阿离,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他没有试图解释,因为错了就是错了,已经造成的伤害无法更改,并不是三两句话便能够洗脱的。   顾予离看着他,“我很不理解,既然你那么痛苦,那为什么不试着放手呢。放了我,也是放过你自己。”   如果真的能够放下,不再彼此折磨,也许他们的人生都是另一番模样。   燕寒冬脸色大变,他盯着顾予离的眼睛开始发红,“阿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离开?”   顾予离低着头,一直在摆弄自己的手指,“我们在说你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我,也许你不会是这个样子。”   如果不认识他顾予离,燕寒冬这样的天之骄子,何至于会有这样痛苦,这样卑微,这样难过的时候?他会永远都是那个骄傲的、高高在上的燕寒冬,而不是因为自己而伤神。   燕寒冬顺着顾予离的话想了一下,假如没有顾予离……   不!他脸色煞白的后退了一步,在不知不觉之间,顾予离已经渗入了他的骨血之中,如果没有了顾予离,也许他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毫无人气的活在这世上,又也许他会因为承受不住而死去。   他盯着顾予离,慢慢的走到床边跪下,然后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声音苦涩的道,“顾予离,不是我不想放过你,是它不肯。如果可以,我也宁愿从来没有遇到过你,那样就不用这样痛苦,挣扎,纠结。可如果真的让我回到当初,也许我还是会选择认识你。再苦,再难过,再心痛,至少还是活着的。”   顾予离受惊一般抽回自己的手,扭开头做出拒绝的姿态,“燕寒冬!”   “阿离,你为什么一定要推开我,为什么……不肯给我,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燕寒冬却并未因此退却,反而变得咄咄逼人。   他知道自己跟顾予离的关系已经走到了一个临界,如果这一次不能突破顾予离的心防,解开他的心结,也许将来的路会更加曲折,也更难走。   关瑞告诉他,顾予离分明已经有了动摇,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一直不愿意放下之前的坚持,接受自己。   如果不是心有动摇的话,自己这一次犯了这么大的错,顾予离的态度本该更加决绝,但他现在仍然愿意留在这里,甚至可以心平气和的跟自己说话。   所以哪怕啊顾予离刚才的话十分伤人,但燕寒冬还是装作完全没有影响,继续追问。   然而顾予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甚至没有回头看燕寒冬一眼,只是冷淡的说,“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出去。”   燕寒冬犹豫了一下,没有答应。   他替顾予离整理了一下被子,柔声道,“那你休息,我在这里看着你。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告诉我。”   关瑞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死皮赖脸,穷追猛打,千万不能给顾予离单独思考的机会,要趁着他心乱的时候,势如破竹的占据他的心神,让他没办法反悔。   燕寒冬自己一旦碰上顾予离的事情,总是六神无主,顾予离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关瑞告诉他,那样做,即使暂时缓和了关系,但心结仍在,最后对他们的关系还是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此刻顾予离的脸色很难看,但燕寒冬还是一边内心忐忑,生怕顾予离下一刻就翻脸,一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固执的在床边坐下。   顾予离的确没发脾气,见赶不走人,伸手将被子蒙在头上,眼不见心不烦的闭上了眼睛。   “对了,我给白桦打过电话,说你这几天生病了,恐怕不能去上班,替你请了假。”燕寒冬忽然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或者下下章,解决这个问题_(:зゝ∠)_   祝大家新年快乐!   ☆、他是个胆小鬼      燕寒冬这一次对关瑞说了很多,也很细致。   原本不应该如此的,燕寒冬的性格,是不论有什么事情,都会自己去解决,而不愿意说出来的。   但这一次不同。   他居然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对顾予离做出了那样的事情,燕寒冬苏醒之后,只觉得后怕不已。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也不至于会这么害怕。   但因为他曾经做过的那个梦,他总记得,自己的一时情绪失控,是很有可能会害死顾予离的。   之前燕寒冬还觉得自己也许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会犯错,但这件事之后,他不再抱有侥幸的心理。   他重视顾予离,胜过自己的生命。   所以知道自己恐怕控制不住自己,他便将所有的事情, 对关瑞和盘托出,希望对方能够帮助他找出解决的办法。   结果关瑞果然不负他所望,对两个人的心理和现在的形势进行了非常深入的分析,然后给燕寒冬制定了好几条作战策略。   死缠烂打是其中一条。   现在这样,是另一条——不论人前人后,都表现得似乎他跟顾予离的关系十分寻常,也不是回避。   顾予离之所以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无非是怕别人将他当成攀附燕寒冬的人。   但燕寒冬自己却不能也跟着回避,否则就会让顾予离觉得,他对两人的关系也是这样定位的。这样一来,他更不会对燕寒冬打开心防。   燕寒冬替顾予离打电话给舒白桦请假,就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那天舒白桦已经看到他去接顾予离了。燕寒冬不知道顾予离后来有没有解释过,舒白桦又有没有问过,但想来他们两个人,对这件事情应该是已经形成默契了的。   既然如此,自己不妨更进一步。   接到他的电话,舒白桦想必会对某些已经有所猜测的事情,会更加的清楚。   ——反正他也已经有猜测了,与其让他去乱想,不如就将一切摊开在他面前,这样自然的态度,别人反而不会去探究。   然而这种做法,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那就是顾予离的反应。在这样咄咄逼人的情况下,顾予离也许会无计可施然后顺其自然,但更大的可能,其实是恼羞成怒跟燕寒冬翻脸。   燕寒冬很明白这一点,但他最后仍然决定要这么做,大概也是因为他想要试探一下顾予离的态度。   想要知道,顾予离是不是跟关瑞说的一样,心中其实已经接受了自己,只是因为种种顾虑,所以才不愿敞开心扉。   如果是之前的燕寒冬,他或许不会这样做。   也许是因为关瑞的话给了他太大的期待,也许是因为作业发生的事情给他敲响了警钟,让他终于决定正视自己跟顾予离的关系,而不是任由他和稀泥。   又也许,是因为顾予离近来的种种表现,让燕寒冬看到了一丝希望。   他认真的盯着顾予离,想要记下他所有的反应。   果然被子里的人一僵,下一刻顾予离掀开了被子。   他看着燕寒冬,眼神冰冷,“燕寒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别的意思。”燕寒冬语气平静的解释,“你的确不能去上班。”   这是事实没错,但一想到舒白桦接到燕寒冬的电话,可能会有的反应,顾予离心中就忍不住烦躁,“谁让你自作主张?”   燕寒冬苦笑,“阿离,舒白桦已经知道我们住在一起了吧?既然如此,你身体不舒服,我替你请个假,又有什么关系?一般人不会多想。”   “可舒白桦不是一般人!”顾予离皱眉,不再理会燕寒冬,而是伸手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只是拿到手机之后,他又犹豫了起来。   就算自己再打给舒白桦,说什么呢?   解释?怎么解释?说自己没有身体不舒服,还是说燕寒冬给自己请假只是个意外?   别骗自己了……   顾予离叹了一口气,终于随手将手机一丢,重新躺了下来。   “燕寒冬,你先出去,让我安静一会儿。”   燕寒冬犹豫了一下,觉得顾予离应该是真的冷静下来了,而且这一次的语气跟之前截然不同,思量过后,还是起身离开了。   顾予离这才哀叹了一声,总觉得今天的燕寒冬奇奇怪怪的,而且有一种无法招架的感觉。   顾予离已经习惯了燕寒冬的套路,甚至该怎么跟燕寒冬相处,他都十分有心得,但今日不按照常理出牌的燕寒冬,却是让他有些头疼。   他想了想之前劝说自己的关瑞,总觉得对方十分可疑。   顾予离重新拿起手机,拨了关瑞的电话,“你到底跟燕寒冬说了什么?”   关瑞对于他居然把电话打过去十分惊讶,不过还是笑着解释,“没什么,只不过让他知道,想要跟你在一起,之前那种做法是不行的。”   他顿了顿,又说,“我说,你就算想要考验燕寒冬,也差不多了吧?再折腾下去,可就过了。”   顾予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是考验他。”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关瑞不解,“干脆一点儿不行么?大家都是男人,何必要这么别扭纠结?大好人生,用来做什么不行,这么白白浪费,可有点儿不道德啊。”   顾予离承认,关瑞说的很对。   就想他刚刚重生的时候所想的,大好人生,不要跟燕寒冬搅在一起了。   但最后,不知不觉之间,他们的关系还是走到了现在。   他不是不想快刀斩乱麻的将这件事做个了结,他只是……不敢。   “到底怎么样,你说句话啊!”关瑞在电话那头说。   顾予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不配。”   “什么不配?”关瑞问。   顾予离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不配。不配燕寒冬这样苦心积虑,情深似海。   就像关瑞所说的那样,他甚至不敢让人知道他跟燕寒冬的关系,他很怕别人异样的视线和指指点点。   顾予离的成长环境,注定了他的性格是这样的自尊又自卑。   他自尊,容不得自己身上有一点不好,竭尽全力想让自己变得光鲜亮丽。   他自卑,不论做了多少努力,骨子里还是觉得自己是那个被人推来让去,谁都不愿意接手的累赘。   他有多努力,就有多绝望。   要不是燕寒冬,也许这种自尊又自卑的情绪,会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不被任何人发现,也不会对他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但偏偏他遇到了燕寒冬。   跟他这种在黑暗中前行,看不到希望在何方的人相比,燕寒冬却是行走在阳光下的人,他出身高贵,能力优秀,与自己是天壤之别。   越是靠近,就越是让他知道自己的卑微。   就算是在感情上也是一样。   燕寒冬一旦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就一心一意。   哪怕他的手段用得并不对,哪怕他给自己带来的伤害胜过其他。   但哪怕是顾予离,也不能不承认,燕寒冬为顾予离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即便是那些两情相悦,海誓山盟的情侣,也未必能够真的做到燕寒冬这样。   他耗费了顾予离十年的青春,但他自己也同样在顾予离身上耗费掉十年的光阴。   顾予离无从评价孰轻孰重,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这份爱越是沉重,他就越是不敢去面对。   因为他怕自己无法一心一意,怕自己无法承受住燕寒冬所给与的这份感情。   他不配。   我们总是幻想,这世上有一个人,爱我们如生命,愿意为我们奉献出一切,来交换一点点亲睐,一个微笑,或是一生一世的交付。   这样荡气回肠,这样令人着迷。   但假如真的有这样一份感情放在面前,恐怕很多人根本不敢去触碰。   因为承担不起。   因为不配。   因为跟这份纯粹的感情相比,我们的心太过复杂,无法给与一模一样的回应。   跟燕寒冬比起来,他是个藏在角落里的胆小鬼。   因为不敢面对,索性就将自己的心封印起来,不去做任何的回应。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假装不知道就可以了,但其实不是。   燕寒冬为自己所做过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于是更加的清楚,自己根本承受不住这样一份感情,于是继续逃避。   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打断了顾予离的思绪。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舒白桦。   握着手机的手一僵,他几乎要将手机扔出去。   但理智到底还是止住了这样的情绪,他按下了接听键。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你燕寒冬      “阿离?”舒白桦想必也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所以话语里还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我听说你不舒服,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顾予离强作镇定,“就是要休息两天,不能去上班了。”   舒白桦却没有因此退却,“阿离,我来看你吧!”   舒白桦过来的时候,燕寒冬正在厨房做饭,听到门铃声,还以为有人来找自己,结果打开门看到舒白桦,不由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他是告诉舒白桦顾予离身体不舒服,可没打算让舒白桦登门探望啊。之前对顾予离的试探已经足够了,要是再刺激他,燕寒冬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舒白桦也没想到他在,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惊吓,“我来看看阿离啊。”   燕寒冬不悦的皱眉,“我已经说了,他只是有些不舒服,你不用过来。”   舒白桦奇怪的看着他,“我问过阿离了,是他让我过来的啊。”就算是阿离跟你住在一起,也不能什么事情都归你管吧?   燕寒冬比他还要吃惊。   他没想到居然是顾予离让舒白桦过来的。   他之前明明态度还是十分抗拒的,即便是知道自己打了电话给舒白桦,也表现得不怎么高兴,还把自己赶走了。   可是现在又让舒白桦登门拜访,是什么意思?   舒白桦才不管他。   他跟燕寒冬关系再好也有限,跟顾予离更是没法比了。   所以扔下这句话之后,也不管燕寒冬的脸色,直接进了屋。   因为舒白桦要来,顾予离已经起来,穿好了衣服,靠在床头上看书。   其实倒是燕寒冬多想了,顾予离之所以让舒白桦过来,并不是因为对这件事已经没有芥蒂,只是舒白桦说有事要跟他说,所以顾予离犹豫之后,还是让他来了。   舒白桦进门之后,先是打量了一下顾予离,见他除了看起来脸色苍白一点,其他并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记得你以前一生病就是要死要活的,看来这次不是很严重。”   顾予离一怔,继而明白过来,虽然自己跟燕寒冬都强调过,只怕舒白桦还是不放心,所以才要过来见他吧。   毕竟,要是真的有事情,什么时候说不行,为什么非得要在他“生病”的时候?   而且舒白桦这么一说,顾予离也想起来了,他们上大学的时候,他曾经生过一次病。   那一次可是将舒白桦给折腾得不行。   顾予离从小身体其实并不怎么好,但也一直没生过什么大病,那是唯一一次。   其实病因不过是因为吃错了东西,食物中毒而已,但是当时他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而且整个人像是被这一次的病给掏空了,后来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养好。   大概是那一次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所以舒白桦听说他生病之后,才会这么担心吧?   这么想着,顾予离心下一暖,就连之前的几分不耐也都消失了,他微笑着说,“都说了不是大事,你非要过来。”   “也是有事嘛,顺便就来看看。”舒白桦说着,在顾予离床边坐了下来。   然而这个动作才刚刚做了一半,他的身体就僵了僵。   舒白桦的姿势居高临下,而且因为微微弯腰的缘故,距离顾予离很近,顾予离的睡衣拉得严严实实,然而从舒白桦这个角度,一透过睡衣的领口,正好能够看到下面隐藏着的各种痕迹。   舒白桦心中咯噔一下,整个人如坠寒冰窟中。   他僵硬着身体坐下来,神色晦暗难明的盯着顾予离,问道,“阿离,你老实告诉我,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予离一愣,抬头对上舒白桦的视线,心中顿生不安。   但他还是强笑道,“都说了是有点儿不舒服,你问这么多干嘛。来啊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舒白桦却不许他转移话题,“你们都说是不舒服,但具体到底是什么地方不舒服?”   这个问题太过犀利,顾予离身体一僵,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被舒白桦看穿了。   这一瞬间,他心中翻滚着许多难堪的情绪,于是脸上也不免带出来了一点。   舒白桦一看,心立刻就沉了下去。   如果说刚刚他问顾予离的时候,还怀着某些侥幸的心理,现在看到顾予离这样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了。   然而这还不是舒白桦最在意的,他最在意的是,明明有事,可顾予离面对自己的时候,却装得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明明是最要好的朋友,一起长大,难道他还不值得顾予离信任?   这么想着,又气又怒,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促使着舒白桦头脑一热,伸手拉开了顾予离的衣领,“你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做什么弄得像抓奸一样?”顾予离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但还是伸手将自己的衣领解救了出来,故作平静的说。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再藏着掖着也没用,索性就摊开了说吧。   “他强迫你的,是吗?”舒白桦也知道自己莽撞了,讪讪的松开手,稍微退开了一些,但还是紧盯着顾予离。   顾予离垂着头,没有回答。   舒白桦叹了一口气,“阿离,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无论什么事情都是可以互相坦白的。”   顾予离迟疑了一下,说,“他当时应该没有理智,并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舒白桦皱着眉头看向顾予离,“阿离,我说,你该不会是喜欢上燕寒冬了吧?”   顾予离猛然抬起头盯着他,似乎是希望他将这句话收回去。   然而舒白桦梗着脖子,“如果不是的话,那我们现在就走,离开这里。”说着就站了起来。   顾予离无奈的看着他,舒白桦还是这么的直截了当,好像什么事情在他心中,都是能够干脆利落的处理掉的。   但……顾予离做不到。他的顾虑实在是太多了,这些东西纠缠着他,把他牢牢地固定在原地,让他再也无法逃脱这桎梏,于是也就不敢做出任何改变。   他朝舒白桦摇摇头,“这件事不是这么容易的。”   “我不管。”舒白桦说,“除非你跟我走,不然我就认为是你爱上他了。”   见顾予离还是不说话,舒白桦忍不住更加生气。   其实,顾予离承认喜欢燕寒冬,他大概也不太愿意接受,毕竟实在是太过出乎意料了。但顾予离这种犹犹豫豫的姿态,就更让他不高兴。   “顾予离!他都已经把你这样了,你还护着他,替他开脱。就这样还说不喜欢他,你当我是傻子吗!这种事有什么不能承认的,难道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做的哪件事我没有支持到底,难道对着我,你也要这样搪塞吗?”   顾予离浑身一震。   并不是为舒白桦的责怪,而是舒白桦说出的那句话。   就这样还说不喜欢他,你当我是傻子吗?   这句话直指核心。   顾予离一直避免去承认,一直不愿去深想的东西,都被他这一句话,揭破出来。   为什么能够容忍待在燕寒冬的身边十年,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事还是坚持了下来,直到最后才选择死亡,为什么重生之后明明可以远离燕寒冬,却偏偏总是跟他牵扯在一起,为什么现在自己明明可以坚定的拒绝,却含糊其辞让自己和燕寒冬都越陷越深……   那么多的为什么,其实都指向了唯一的原因。   ——我爱你,燕寒冬。   只是从前的顾予离一直不愿意承认,甚至还不断的将这件事推给不可抗拒的命运,而自己,则一直被动的接受这一切。但这被动,难道不是因为自己不愿意拒绝吗?   顾予离脸色发白。   自己藏在心底最深的东西,这般突兀的被揭露出来,让他有些难以承受。   可是他却不能不承认,舒白桦说的,都是实话。   见顾予离这个样子,舒白桦又后悔了。   顾予离这人好像身上有一种什么特质,让熟悉他的人都会喜欢他,不自觉的照顾他。舒白桦也不例外,身为顾予离的好友,他从小到大,为顾予离做过的事情不可计数,而且对着顾予离,也从来不可能真的狠下心肠。   这不,顾予离还没说什么,他就开头道歉了,“阿离,是我太冲动了,你别理我。”   “不。”顾予离说,“你说得对。是我一直在逃避。但其实逃避也没用,不是吗?”   承认自己喜欢燕寒冬,对顾予离来说固然是一件困难的事,但现在已经不是前世了。   前世的顾予离一直在被燕寒冬伤害,当时的他,如果承认了自己爱上燕寒冬,那那些年受过的伤害就全都成了笑话,他跟燕寒冬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无法消融。所以索性就当做不知道,当做从没有爱过。   但伪装的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骗过。   可是如今不同,现在的燕寒冬还没做过那些事,而且也有了不小的改变。为什么自己还要害怕,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呢?   重来一次,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认清楚这一点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足够的耐心      “阿离……”舒白桦有些拿不准顾予离的态度,迟疑的叫了一声。   顾予离却松了一口气,忽然笑道,“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他虽然有些问题想通了,但总觉得需要一点儿时间来缓缓,所以便转开了话题。   这下倒是让舒白桦尴尬了。不能说他没有事情要跟顾予离说,只是那事情,并没有这么重要,他也没打算真的跟顾予离讨论,不过是做个借口,好过来一趟罢了。   但是顾予离问起来,他要是直说的话,恐怕又会被顾予离记一笔。   别看顾予离这么冷冷淡淡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却相当的记仇,舒白桦可不希望他到时候算计自己。   所以他顿了一下,立刻道,“是啊,就我们那个游戏,现在做得差不多了,我把企划找人看了看,有几家公司挺有兴趣的,所以要商量看看,最后决定接受哪家的投资。”   这勉强算是一件大事,不过顾予离看舒白桦的神色更加奇怪了,“就这事?你们商量就好了,我反正也不懂,再说这游戏我也没做什么……”   说真的,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亏得老板是舒白桦,同事很少又不怎么谙熟这些处世之道,也没人觉得不满,不然他这个状态,早就被辞退了。   所以顾予离心里,真的觉得挺对不起舒白桦的。   但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予离打断了,他不高兴的道,“阿离你说这话,就是要跟我见外了?”   顾予离一顿,“好吧,是我的错。资料呢,你带来了吗?”   舒白桦瞪了他一眼,虽然不想在这个时候让顾予离劳累,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只能悒郁不乐的将资料拿出来了。   燕寒冬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其乐融融一起看资料,不时小声商议的情景。   他莫名的松了一口气,轻声问道,“阿离,时候不早了,让白桦出来吃饭吧。歇会儿再谈。”   舒白桦惊悚的看了他一眼,燕寒冬居然还有这样柔声细语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过,他转头看了一下顾予离,见对方一副淡定的模样,立刻就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嘛,燕寒冬对着外人怎么狂霸酷炫拽都不为过,不过在阿离面前,应该是不一样的……吧?所以这是看习惯了所以根本不以为然了?   见燕寒冬说完话,不善的视线就落在自己身上,他连忙自觉的站起来,“对,我说怎么觉得有点儿饿呢,原来已经到了饭点了。”   说着就开始收拾东西,“我看也商量得差不多了,我拿回去问问其他两个人的意思,最后再做个汇总就行了。到时候发给你看。”   反正本来也不是来找顾予离商量工作的,看燕寒冬这个样子,要是自己再继续,他恐怕就要出手了。   顾予离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同时也起身下床,打算出去吃饭。   燕寒冬见状,也顾不得小心翼翼注意顾予离的情绪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伸手将他按在床上,柔声哄道,“你别起来,我拿小桌子进来放在床上,你就这么吃就行了。”   顾予离看了他一眼,燕寒冬下意识的收回手,眼睁睁看着顾予离脚步略微凌乱的走进洗手间洗漱去了。   旁观了整个现场的舒白桦:“……”   他应该不会被燕寒冬灭口的吧?毕竟他跟顾予离也是好朋友啊哈哈哈……但是心里好害怕是怎么回事?   最后,难得机智一回的舒白桦突然一拍脑门,非常大声的道,“看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让我带饭的,差点儿忘了!阿离我先走啦,咱们下次见!”   然后甚至不等顾予离的回应,立刻提着包溜走了。   舒白桦在的时候,燕寒冬觉得他占据了顾予离的时间和视线,但等舒白桦走了,他又后悔了。   他跟顾予离两人分坐在餐桌两边,静默无言的吃饭的过程中,燕寒冬不止一次想到,要是舒白桦在,至少有个活跃气氛的人。   更重要的是,有舒白桦这个外人在,顾予离无论如何总会收敛一些。   毕竟他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绝不愿在别人面前丢了面子。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见顾予离放下碗,燕寒冬仿佛被人按下了开关,立刻打起精神道,“吃完了?你还要休息一会儿吗,或者去楼下晒晒太阳?”   顾予离抬起眼看他,燕寒冬便立刻噤声。   这个样子,反而让顾予离心头无奈,他抿着唇,“燕寒冬,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   燕寒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或者你想看看电视,还是上会儿网?”   “燕寒冬。”顾予离提高了声音,看到燕寒冬这种战战兢兢的姿态,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先别管这些,我们谈谈。”   他以为自己这么说,燕寒冬会立刻答应,但燕寒冬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说,“工作的事情别忙,过两天身体好了再说。”   在燕寒冬心里,顾予离从没有对自己说过什么好话,他这么严肃的说要谈谈,就更加的令他不安,宁愿假装不知道。   这幼稚的逃避手段让顾予离一时失笑,“你确定不想跟我谈?”   他这么一说,燕寒冬立刻不确定了。他犹豫片刻,咬着牙道,“那就谈谈。”   其实在他与顾予离之间,占据主动地位的人,从来都是顾予离。   之前两人的关系一直稀里糊涂的,那是因为顾予离一直没有较真,没有非要追究个明白。   现在他明显改变主意了,燕寒冬虽然害怕,但也明白自己不可能装傻一辈子。   既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   顾予离原本有许多的话要说,但看到燕寒冬这么正式的样子,忽然觉得那些话都说不出口了。   两人静默片刻,他自暴自弃的道,“算了,一下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先回房了。”   燕寒冬松了一口气,收拾了碗筷之后,就在沙发上坐下。他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总觉得自己跟顾予离的关系,一定要尽快处理好。   所以他脑子里不停的设想,该从什么地方入手,才看起来不那么刻意。   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一声。   燕寒冬愣了一下,因为这不是电话,而是短信铃声。   他平素里是用不上发短信这个功能的,甚至短信铃声也是系统自带的,短促悦耳,听在他耳中却是十分陌生。   燕寒冬原以为是什么广告信息,结果拿起手机一看,发件人居然是顾予离!   !!他吃了一惊,几乎要以为顾予离是躲在哪个角落一直观察自己,于是下意识的端正坐好,点开了消息。   我想了想,还是要谈谈。——顾予离。   燕寒冬顿了一下。手指陌生的在键盘上敲击,慢慢的回了一句——好,你说。   他发现,这个方法的确不错,因为看不见对方的脸,于是少了许多紧张和压迫,更不必努力压抑自己,因为即便自己流露出什么情绪,也没有人能看得到。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小心斟酌着句子和语气,而不至于在话出口之后又去反悔。   顾予离的短信来得很快,像是早就准备好,一旦得到他的回复,就立刻发送过来。   那就说说我们的关系吧。你这几天的态度太过小心了,我很不习惯。——顾予离。   你不喜欢的话,我会改。——燕寒冬。   昨天,你到底为什么发疯?——顾予离。   这话题跳跃太大,而且直指核心,燕寒冬吓了一跳,几乎维持不住自己表面的冷静。   幸好也没有人看到。这一次,他思索了很久,才慢慢的开始打字。   也许是因为太害怕你离开我了。我很抱歉,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光吓到了你,还伤害了你。你要是生气的话,任打任骂。——燕寒冬。   其实他很想补上一句,只要别走。但想想太过明显了,最终还是遗憾的删掉。   我不会走。——顾予离。   这答案干脆利落,让燕寒冬心中一喜。然而顾予离接下来的短信就将他吓了一跳。   但你以后不可以再做这种事,刚刚舒白桦发现了。——顾予离。   他握着手机犹豫了半晌,还是没问顾予离怎么跟舒白桦解释的,毕竟这事儿自己要是逼得急了,说不定反而会让顾予离退缩。所以犹豫着,最后还是发了简单的三个字。   不会了。——燕寒冬。   还有我的工作,我希望你能正常看待,包括必要的时候加班甚至外宿。——顾予离。   好,我答应。——燕寒冬。   看到最后这四个字,顾予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没指望燕寒冬立刻就能改变,但是至少要给他套上一些东西,让他行事的时候有所顾忌。   他是可以改变的,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耐心。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早点回来      接下来顾予离又提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小要求,比如燕寒冬负责包括煮饭洗衣服拖地在内的所有家务,以及不能干涉自己的日常安排等等。   也许是因为心虚,也许是因为还没反应过来,燕寒冬统统都应下了。   两人约了也不知道多少章之后,燕寒冬也许是终于有底气了,总算是可以跟顾予离正常的交流,而不再是以前小心翼翼的姿态。   顾予离也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早就习惯了跟燕寒冬相处,也早就熟悉他时不时的抽风犯错了,以前那么多次,还不是事情过去之后,就心照不宣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所以这一次燕寒冬这么在意,反而让他也跟着不自在。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相安无事,总算顾予离养好了伤,然后迫不及待的回去上班了。   燕寒冬这边更是不知累积了多少工作等着他处理。   两人投入工作之后,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燕寒冬之前招的助理都已经到位,开始逐渐接手部分工作,燕寒冬想想,自己以后肯定要将大部分精力放在顾予离身上——哪怕他不需要——索性趁此机会,带带这几个人,然后就可以彻底放手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满心兴奋安排着未来的燕寒冬,已经彻底将燕平远之前给的警告给抛诸脑后了。   他却不知道,在他安排助理时,已经将自己的打算完全暴露在了燕平远面前。   这个公司毕竟是燕家的,而不是他燕寒冬的。哪怕他已经在这里经营了几年,也比不上燕平远几十年的积累,稍有异动,自然有人通风报信。   所以再次接到燕平远的电话,顾予离并不意外。   这一次他们约在了咖啡厅,地方是顾予离选的。   他可不愿意继续待在燕平远的车里谈判,那是别人的主场,他的气势全都被压制住了。   燕平远到时,顾予离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他,站起来打招呼,“燕董。”   燕平远微微一笑,“顾先生这次看来是有备而来。”   顾予离微笑,“的确,就算燕董不打电话过来,我也想跟您联系一下。有些事一直拖着没意思,是吗?”   “的确。”燕平远眯了眯眼睛,丝毫不收敛自己的气势。   他已经预感到,顾予离要跟自己说的,恐怕不是自己想要的。   顾予离却并不着急说正题,笑着请燕平远坐下,然后问道,“燕董喝点儿什么?”   “不必了。”燕平远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大家都忙,有事就直说吧。”   虽然他也不想表现得太过着急,但他更不愿意陷入顾予离的节奏,被他牵着鼻子走。   顾予离点点头,“燕董是个痛快人,那我就直说了——燕董之前说的事,我已经认真的想过,恐怕要让燕董失望了。”   燕平远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顾先生,你真的想清楚了?”   “这种事,燕董总不会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吧?”顾予离道,“今天跟燕董说这些话,当然是深思熟虑的。”   “顾先生的胆量让人佩服。”燕平远怒极反笑,“那你想必也早就准备好如何应对了?”   对顾予离跟燕寒冬的事情,今天之前他是真的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从上次跟顾予离见面的情况来看,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这件事明显是燕寒冬自己一头热,早晚都会断掉。   所以他实在是没想到,顾予离今天的态度居然会截然不同。   ——实际上,他本以为顾予离今天是来跟自己谈条件的。   “其实,燕董不知有没有想过,其实你现在做这些,根本没有意义。”顾予离道,“您年纪也不小了,就算能拦得住一时,难道还能拦得住一世?”   燕平远立刻就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就算现在他们妥协了,等燕平远死了,还是一样可以为所欲为。   他冷笑,“就算我十年后死,我的孙子也可以上小学了!”   他在意的从不是燕寒冬喜欢谁不喜欢谁,而是万晟的继承人。   顾予离眼神一暗,“我明白了。说实话,燕董的想法我虽然可以理解,但很抱歉,我不能答应。”   燕平远摆了摆手,“不必多说,既然你铁了心,那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但你就没想过,两个男人之间,能有什么未来,再说,你觉得寒冬会为了你舍弃万晟?”   顾予离笑了,“燕董要做什么就随意吧。对我来说,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与别人无关。我相信,只要我们足够相爱,就能足够强大,不惧怕任何外力的打击。”   “如果他放弃了呢?”   “如果我们没有那么相爱,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顾予离站了起来。   “年轻真好。”燕平远感叹道,“那我就拭目以待。”   从咖啡厅里出来,顾予离慢慢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像是把心里一直梗着的东西给吐了出来,从此再无阻碍。   对于燕寒冬,他有足够的信心。   那个人纵然有一千一万个不好,但在给他安全感这方面,倒的的确确是做得最好的。   然后他接到了燕寒冬的电话,“阿离,你在哪里?”   顾予离看了看时间,原来已经快要中午了。   燕寒冬毕竟还年轻,还不懂得在顾予离面前收敛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这件事之后。   也许他打这个电话,并不是为了让顾予离回家吃饭,只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昨天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这样的燕寒冬,也意外的可爱。   顾予离只当是不知道他试探的心思,笑着说,“在外面,午饭就不回去吃了。哦,以后可能中午都不回去了,也免得你来回跑。”   “我不麻烦。”燕寒冬赶紧表态。   陷入热恋中的人,是每分每秒都恨不得跟对方黏在一起,为此燕寒冬特意安排好了工作,又让去学了做菜,结果顾予离一句话,这些就都白做了。   燕寒冬心里有些失望,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至少顾予离言语间,并没有否认他说过的话。   其实是他多虑了,顾予离在这段关系里,虽然顾虑重重,却也一直说话算话。说不行的时候就是不行,现在说可以,也绝不会后悔。   “那好吧。”最后,燕寒冬妥协了,“晚上早点回来。”   这最后一句很轻,带着无尽的期待和若有似无的羞涩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他想证明这个      晚上顾予离回去的时候,燕寒冬已经在家里了。   听到开门声,他飞奔过来迎接顾予离,连腰间的围裙都没有解。   高高大大的人围着可爱的卡通围裙,显得十分违和,却也丝毫无损于他的帅气。   他帮着顾予离从鞋柜里拿了拖鞋出来,看着他换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伸手将顾予离捞进了怀里。   顾予离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却也没推开,顺服的倚在他怀里。   燕寒冬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毫不犹豫的捧起他的脸,吻了下去。   他在自己的唇间辗转吮吸,然后灵活的舌顺着牙关探了进来。顾予离呼吸一滞,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抓着燕寒冬的腰间,固定自己。   这个吻深情又缠绵,顾予离恍惚间,觉得仿佛世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携手于云端漫步,飘飘然不知所以。   直至他呼吸不畅,伸手推拒,燕寒冬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他的唇,然而两人却依旧贴的很近,高挺的鼻尖触在一起,呼吸相闻。   这一刻,似乎连室内的空气都黏腻了起来。   顾予离晕晕乎乎的,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他本来想睁眼,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就那么静静的任由燕寒冬拥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暮□□临,室内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渐渐的看不清楚人,只能看到两个模模糊糊依靠在一起的身影,顾予离才终于放开了搂在燕寒冬腰间的手,开口说,“饿死了。”   一句话将方才暧昧流动的气氛破坏殆尽。   燕寒冬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看着他,最终也只揉了揉他的头发。   顾予离的变化很多,每一点他都牢记在心里。对他来说,这已经是世上最好的事,所以偶尔的恶作剧,也只是觉得可爱。   若今后每一天都这样过去,那已是他最大的心愿。   “好了,你去餐桌上等着,我去端菜盛饭。”最后他说。   顾予离从善如流的走到餐桌旁边坐下。   这栋别墅燕寒冬重新找人装修过,将厨房和餐厅打通,做成了开放式,中间用玻璃门隔着,坐在餐桌旁边,一眼就能看清楚厨房里的景象。   顾予离坐在那里,看着燕寒冬把饭菜端过来,心里忽然就生出了几分酸涩难言的滋味,连眼眶都微微湿了。   这是他期盼已久,却曾经觉得自己也许一生也无法拥有的,家的感觉。   兜兜转转,纠纠结结,原来最后,他的归宿还是只能在这个人身边。   “吃饭了。”燕寒冬解下围裙,坐在顾予离对面,眉梢眼角都带着温暖的笑意,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他的厨艺可是一直都没有放下,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顾予离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品尝自己用心烹饪出来的饭菜。   “很好吃。”顾予离尝了一口,笑着说。   两个人静静的吃完饭,虽然没有说话,但气氛却越来越温馨和谐。吃过饭之后,燕寒冬把餐具扔进洗碗机,然后问顾予离,“工作怎么样?”   “休息了这几天,感觉很多东西都跟不上他们了。要好好适应才行。”   “别太累了。”   “好。我去书房,你呢?”   燕寒冬忽然紧张起来,“哦,我……我去卧室好了。”   顾予离本来已经起身朝书房走去,听到这句话,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倒了回来,“你的卧室还是我的卧室?”   “什……什么?”燕寒冬觉得自己没听懂。   但是他有些心慌。因为他心里隐约的,似乎很明白顾予离要说的是什么,他只是……不敢置信。   顾予离笑了,漂亮的眼睛眯起来,整个人在吊灯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光彩,让燕寒冬几乎不敢直视。   他的呼吸越发急促,一双手甚至不自觉的在身前握在了一起,屏息着听顾予离说话,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我是说……”顾予离的声音里带着点儿轻松愉悦的感觉,拖着懒洋洋的调子,似乎是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住你的卧室还是我的卧室?”   燕寒冬猛然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回过神来。   刚才那种似乎是被定住,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感觉终于渐渐抽离,搅成了浆糊的大脑也开始重新运作。   所以说……这是邀请?   来自顾予离的邀请,让自己跟他住一个房间?   燕寒冬有些不敢相信,但不知为什么,心里某个角落又抱了无限的期许,最终他讷讷的说,“你的。”   顾予离弯了弯唇,然后才转身上了楼。   直到这时燕寒冬才大大的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脱力,轻飘飘的感觉。   就像是做梦一样。   此前顾予离虽然答应了跟他住在一起,但实际上两人有各自的卧室,他最多只能在睡前和起床后进顾予离的卧室,跟他说几句话。   同榻而眠,根本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是……话是从顾予离自己的嘴巴里说出来的,他……他应该是那个意思吧?   这么想着,燕寒冬觉得自己有点儿口干舌燥。   他跑到饮水机旁边,接了一大杯水,一口气喝干,结果因为喝得太急呛到,整个人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声音大到顾予离在书房里都能听见了。   顾予离放下手中的书,脸上渐渐染上了几分薄红。   其实他哪有心思工作?   说出那句话,的确是深思熟虑的。   他固然顾虑很多,但是一旦做出决定,却会义无返顾。既然已经答应了燕寒冬,那么……那件事也是迟早的事情。   何况自从确认彼此的心意,他觉得,需要做点儿什么来证明这一切的人,并非只有燕寒冬一个。   其实上辈子他跟燕寒冬的经历基本上都不怎么让人愉快,这是一次尝试,也是新的开始。对此顾予离抱了最大的期待。   眼前的燕寒冬是活生生的,跟过去截然不同的。他想证明这个。   但是他本来性格就比较内向,虽然已经作出决定,甚至当着燕寒冬的面也能勉强做到面不改色,可这会儿就再也忍不住了。   那种事……说到底他其实没什么经验的。   燕寒冬呢?他有经验吗?   他……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啦……我在犹豫要不要上点儿肉汤肉渣啥的_(:зゝ∠)_   至于红烧肉大家就别想了,哎,会被和谐的→_→   你们说呢?   ☆、为什么要闭眼      时间就在胡思乱想中过去,等顾予离回神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顾予离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到书房来了,原本是想让彼此做好准备,结果只有自己一人反而容易胡思乱想。   弄到现在,他反而更加不自在,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燕寒冬了。   顾予离咬了咬牙,大不了盖棉被纯聊天!   然后大义凛然的起身,回了房间。   燕寒冬很好的领会了他的意思,这会儿正低头坐在顾予离的床边,也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几分慌张和局促。   顾予离看了看他,再想想记忆中那个冷着脸十分霸气的顾予离,忽然就不那么紧张了。   他随手带上门,然后朝浴室走去,“你先睡吧,我洗个澡。”   “哦。”燕寒冬呆呆的应了一声,然后掀开被子爬了上去,老实的躺着。   当然只是表面的老实。实际上从浴室里传来第一声水响,他就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竖着耳朵企图听出里面的动静。   当然除了水声还是水声。   但燕寒冬也不失望,能够听着顾予离洗澡的声音,都会让他产生一种幸福感。   水声停止,燕寒冬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他几乎是立刻就在心里懊恼,为什么要闭眼睛?   但再想睁开已经晚了,顾予离开门走了出来。   不知道他身上穿着什么,还是什么都没穿?   想到那个情景,燕寒冬忽然觉得有点儿热,被窝下面的小小冬有点儿跃跃欲试。   为什么要闭眼!他再一次在心里怒其不争的想着。明明很精神,还要努力放平缓呼吸,免得顾予离察觉到他在装睡。   顾予离其实也松了一口气。   说是做好了准备,但事到临头总是有些怯场。他不允许自己退缩,但如果是燕寒冬退缩了,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顾予离也爬上了床。   一旦不用担心那件事,他立刻就自在了很多。   反正跟燕寒冬同床共枕也早已经习惯了。   他躺下来,伸手关上床头的落地灯,然后闭上了眼睛。   但两个人都睡不着。黑暗里彼此的呼吸如此清晰,反而制造出了一种暧昧的气息。   燕寒冬踌躇着,慢慢的伸出手,一点一点朝顾予离探去,在触到他的手之后,轻轻碰了碰,然后停住。   这是一种试探,试探顾予离的态度。   顾予离没动。于是燕寒冬张开手指,握住了顾予离的手,然后整个人都靠了过来,侧过身,伸出另一只手扣住顾予离的腰,行成一个将顾予离搂在怀里的姿势。   顾予离也侧过身,跟他面对面。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但彼此呼吸相闻,十分亲昵。   “阿离……”燕寒冬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抬起揽在顾予离腰间的手,修长的手指在顾予离的脸上反复摩挲,描摹着他五官的痕迹。   顾予离知道,他这是在紧张。   他只能睁开眼,握住燕寒冬的手,同时与他对视。   在黑暗中待久了,视力似乎也恢复了很多。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燕寒冬看懂了顾予离动作中的默许和纵容。   他反手抓住顾予离的手,在上面烙下了一个吻。   仿佛是打开了某一个开关,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从顾予离的额头,到眼角,鼻尖,脸庞,最后落在他的唇角,辗转厮磨。   他的吻很轻,但顾予离却从中察觉到了燕寒冬满腔的爱恋和怜惜。   他将自己的手从燕寒冬手中挣脱开来,然后勾住了燕寒冬的脖子,微微扬起头,接受他的亲吻。   这是一个全心信赖和交付的姿势,察觉到他的动作,燕寒冬心头一动,立刻加深了这个吻。他开始不满足于舔吮顾予离的唇,而是伸出舌头,扣开顾予离的牙关,去触碰他的舌尖。   也许是因为之前在楼下有过一次经验,也许这本来就是男人的本能,总之燕寒冬的动作虽然还有些不熟练,却无师自通得学会了如何取悦顾予离。   勾缠,舔吻,他的舍在顾予离口中肆虐,因为太过激动,甚至有一丝唾液顺着双唇交接之处流了出来。   而后这个吻渐渐失控,从顾予离的唇一路向下,落在他的颈间,锁骨,最后停在胸前。   顾予离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这种又酸又痛的感觉,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随着燕寒冬在胸前越发放肆的动作,他竟然开始轻轻啜泣起来。   燕寒冬被他吓住连忙停止了动作,连声问道,“阿离,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他用力的将顾予离搂在自己怀里,“都是我不好……阿离别哭了,我错了。你哭得我心都慌了。”   顾予离只是摇头,伤心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事实上就算能说话,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像在发泄什么,不到结束根本停不下来。   但燕寒冬不知道,他只觉得是自己会错意,所以唐突了顾予离,满心慌乱的抱着他,满口胡言乱语的哄着。   最后实在没办法,他重新开始吻顾予离的脸,企图将他的眼泪都舔掉。   渐渐的,顾予离停止了啜泣,而燕寒冬的吻也变了味道。   一切仿佛顺理成章,只除了,燕寒冬也许是太激动,刚刚进入就忍不住出来了。   察觉到这一点,燕寒冬面色大变。但不等他解释,顾予离已经笑了起来。   是那种哈哈大笑,非要十分开怀才有可能这样笑。   燕寒冬自认识顾予离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所以即便他笑的是自己,而且事关男人的尊严,他也生气不起来。   能让他这么高兴一下,就算再丢脸也值了。   不过男人的尊严不容挑衅,所以等顾予离察觉到危险的时候,自己已经再次被燕寒冬压在身下,任人宰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永远不会分开      “今天就别去上班了吧?”燕寒冬双手搂着顾予离,头搁在他的肩上乱蹭,用撒娇的语气说道。   顾予离翻了个白眼,从燕寒冬怀里挣出来,起身穿衣服。   燕寒冬连忙跟着坐起来,“阿离,你休息一天吧?”   看到他那张餍足的脸顾予离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这样是谁害的?才回去上了一天班,就又请假,你是怕我太好过了是吧?”   昨晚燕寒冬简直是个禽兽,翻来覆去的折腾他,动作粗暴,力道十足,一直到后半夜才满足。   也是从这种行为里,顾予离看出来了,燕寒冬还是原来的燕寒冬,平日里能对自己极尽温柔,估计也是他的极限了。   所以到了床上,立刻原形毕露。   这么想着,顾予离心里又觉得好笑,怎么都生气不起来了。   “我的错。”吃饱喝足的燕寒冬格外千依百顺,“乖,我很担心你,我会给舒白桦打电话。”   “别给我添乱了。”顾予离瞪了他一眼,“你是生怕舒白桦不知道我跟你做了什么是吧?”   说完之后,他自己就沉默了一下。搞不好燕寒冬还真有这样的心思。只是在自己面前不好直接说出来罢了。   燕寒冬也尴尬的打哈哈,“绝对没有……你去上班也行,我要去给你送饭。”   顾予离挑了挑眉,本来要拒绝,转念想到燕平远,就点了头,“好吧。”   然而中午的时候,燕寒冬却并没有亲自过来送餐,而是打电话叫了酒店的外卖。   听说有人请客,而且是酒店大餐,所有人都欢呼起来,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动手,只有舒白桦若有所思的看向顾予离。   之前他去看望顾予离的时候,对他跟燕寒冬的事情,多少也心里有数了,只不过顾予离不愿意多说,他也不好追问。但是看顾予离现在的样子,分明是跟燕寒冬和好了。   他其实挺想问问,阿离你是怎么想通的?   但是转念想想,感情的事情不都是这样吗,任由外人看起来如何好或是不好,但是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知道究竟好不好。   情如饮水,冷暖自知。   既然如此,问不问又有什么区别呢?总之顾予离现在好好的,不就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吗?   顾予离没有注意到舒白桦的神色,因为他正在跟燕寒冬打电话。   “你不是说了要自己送来?”他当时还以为,燕寒冬是要自己回家做饭送来。虽说外卖也没什么不好,但是……   顾予离总觉得有些奇怪。   燕寒冬的语气带着些许抱歉,“临时要开一个会,走不开,只能让人订餐了。下次我会亲自送去,好不好?”   “好吧。”顾予离说,“反正我本来也觉得你来送餐太夸张了。以后也这样吧。”   “别啊!”燕寒冬连忙阻止,“我以后就有时间给你送餐了,真的!”   听到他这么说,顾予离心中倒是生出了几分预感,他问道,“你要开的是什么会?”   “股东会议。因为有点小问题,所以临时召开了。没事,很快就结束了。”燕寒冬避重就轻的说。   顾予离几乎是立刻就猜到,这应该就是燕平远给燕寒冬制造的麻烦了。   在自己和万晟之间,燕寒冬会选哪一个?   其实顾予离心里,觉得燕寒冬大概还是会像上辈子那样,两个都不愿意放手。不过,对他来说,这样就已经够了。   他从没想过要燕寒冬为自己放弃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那是令燕寒冬如此骄傲的根基,一旦失去,也许他就不再是现在的他了。   何况,他太知道感情不应该接受这些外物的考验了。他知道燕寒冬很爱自己就足够了,不必非要逼迫他做出选择。   顾予离唯一担心的,就是怕燕寒冬应付不来这样的境况。   毕竟,上辈子他面对这个抉择时,已经是几年之后了,那时燕平远年纪渐大,而燕寒冬对万晟的掌控也越发严密,所以他才能有恃无恐。   现在换到了几年前,顾予离无法保证结果还会跟之前一样。   他又跟燕寒冬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挂了。然而心中却一直难以安静下来,导致这一下午的工作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最后舒白桦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阿离,你跟燕寒冬究竟怎么回事?”   原本他觉得两人和好了,但顾予离坐立不安的样子,又实在是不像。   “他现在大概正在跟燕平远摊牌。”顾予离淡淡道。   舒白桦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天哪,那岂不是……燕叔叔不会答应了,燕寒冬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顾予离说,“这只是对他的一个考验而已。”   下班回家的时候,燕寒冬还没回来。顾予离窝在沙发里发呆,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虽然心里还有些担心,但说真的,他却并不觉得害怕。   也许是因为,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怎样的结局,都能够彻底的了结过去的一切了吧!   从明天起,他会将过去的一切忘记,开始真正的新生。   天色暗下来,客厅里一片影影绰绰,只能隐约看清楚各式的摆设和人的影子。   燕寒冬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   他几乎是推门进屋的瞬间就锁定了顾予离的所在。   他慢慢的走了过来,在顾予离身前跪下。   “阿离。”他握住了他的手。   到了这一刻,顾予离居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些发颤。   他听到燕寒冬说,“阿离,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是啊,永远不会分开。   不必问他做了什么选择,不必问这一切是如何解决,他只要确定的知道这个结果,并且坚信不疑就好了。   爱也好恨也好,他耗费在燕寒冬身上的时间太久太长,他甚至无法想象离开了燕寒冬之后要怎样去生活。   不是没想过要分开,只是再也分不开。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呃……不知道还要写点儿啥,所以就这么完结了吧_(:зゝ∠)_   大家江湖再见。   新书,喜欢的话可以收藏哦→末世重生之空间它总不在线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